陆痕钦心潮澎湃,几乎等不到天亮,他换了衣服出门,驾车开到农资店门口后熄了火,就这么在驾驶位一直坐到天亮。
店主九点半才打着哈欠前来来开门,他将卷帘门升起,简单地打扫了下店面,甫一转身,就见到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
男人径直走到柜台前,扫了一圈货柜上琳琅满目的农资品,开门见山道:“早上好,我想买一些园艺用品,嗯……水溶肥和缓释肥各六桶,丰花勤花的那种,再拿两瓶除草剂,四瓶植物生长调节剂。”
店主一一为他推荐过去,男人礼貌又温和,客客气气地致谢,没什么意见就点了头。
开张第一单生意就做得爽快,店主将东西搬到收银台算账。
“另外再拿一瓶农药,您身后二层货柜左边起第四种就可以。”
男人笑意微微地夹出一张卡:“刷卡。”
第21章
陆痕钦其实并不太记得洗胃的痛苦,即使他在手术尾声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但他清楚地记着阿托品注射液推入静脉的时刻,悬在头顶正上方的照明灯好像永不沉落的太阳,针管扎进皮肤的瞬间,他的瞳孔像被强光照射般骤然放大。
“5mg阿托品静脉注射完毕。”
手术室里冷气开得很低,他的皮肤却干燥发烫,像被农资店里购入的塑料薄膜层层包裹。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监护仪上血氧数值忽高忽低的警报声,护士提醒了一句:
“胆碱酯酶低于30%。”
又是一针扎入血管,他的视网膜上开始爬满了凌乱的古怪图案,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扭曲,好像被丢进了万花筒中。
“心率105,10分钟下一剂,剂量减半。”
他嗅到阿托品特有的苦杏仁气息,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在意识浮沉的间隙,余光忽然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手术室最远的角落。
穿梭的医护人员蓝绿色身影如水波晃动,时而将她完全淹没,时而又让她若隐若现。她就那样静默地伫立着,安静挺拔的身影如同一片遗落在手术室里的月光,皎洁而突兀。
陆痕钦的心脏猛地收缩。即使隔着重重人影,即使视线模糊不清,那道身影依然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费力地将胳膊往边上伸去,想拉住她的衣摆,可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肌肉震颤剧烈,护士绑住他手腕的约束带被挣得咔咔作响。
“阿托品化冲击,检查约束带,按住他,下一针准备好了吗?”
他被困得死死的,不管如何挣扎,她也没有向他靠近一步,手术室里这短短的距离好像永远克服不了的天堑。
他想叫她一声,他好想她,陆痕钦的心都快浮到云层,可肺部像是被人用电锯割得稀巴烂,肺泡被农药浸透的窒息感堵塞住他的咽喉。
无影灯刺目的光线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是照明灯太刺眼了,这才让他的眼泪一点点聚起,最后无声无息地顺着眼尾流下去,在消毒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模糊的视线里,他始终死死地盯住那一点身影,喉间像是被灌了铅,越是发不出声音,全身肌肉就绷得越紧。
窒息感冲破太阳穴的那一秒,他看见她突然抬起手,纤细的指尖穿过晃动的人群向他伸来,好像想握住他的手给他打气。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玻璃轰然碎裂,陆痕钦猛地抽气,喉间发出喑哑的嘶鸣。耳边传来机械的报时声:“13:47,支气管痉挛缓解,自主呼吸恢复。”
黑暗再次降临前,他拼尽全力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唤,却连自己都听不清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名字。
*
“有机磷农药中毒救治存活者一般都会遗留周围神经病变,抑郁等后遗症……”
“我知道,心理医生已经联系好了,乔蒂。莱斯特,等他身体好一点之后我会让他们两人见见。”
陆痕钦听不太真切,他的意识在虚空中浮沉,时间的刻度变得模糊不清,他睁开眼时根本分不清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