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知美
夏侯湛本以为父亲母亲此番前来许昌,他正好可以对父母言明,他打算与墨菡成亲之事。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半路途中,偏偏杀出了个琅琊王司马伦和一个什么司马文萱,来破坏他的好事。但他心中早已暗下誓愿,此生,无论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皇权威势也好,父母之命也罢,都不可能把他和他心爱的墨菡给拆散。逼急了,他大不了带着墨菡远走高飞,避开喧嚣的尘世,与墨菡一起徜徉于山水之间,更落得个逍遥自在。
“寒儿,……”夏侯湛连哄带劝地、终于把自己的母亲送回房间后,马不停蹄、急急忙忙地便来到了后院墨菡的房中。
“寒儿,你可知道,我的父亲母亲已然到了府上?”夏侯湛进屋后,不等金若招待他,急切切迈步、就跪坐到了正在窗下几案旁读书的、墨菡的近前,攥紧了墨菡的双手贴近自己的胸前,目光中充满了不确定和担心,“寒儿,我来此是想告诉你,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此生绝对不能没有你,你也绝对不能离开我,无论以后我的母亲来找你时说些什么,你都不要听,也不要信,你只要知道,这辈子,除了你,我是不会娶别人的,谁都不可能改变我!谁都不可能把我们拆散!”
“孝若,你是怎么了?我已懂你的心,绝不会轻易离开你的,……”墨菡感觉自己的双手被夏侯湛抓得那样的紧,紧得让她都有些感到疼了。
“寒儿,这样就好,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但不是‘轻易’,是‘永远’,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否则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夏侯湛情急至此,俊眉紧锁,星眸淌雾,英雄虎目之中顷刻之间就溢满了不争气的泪花。
“好的,孝若,我不会惹你伤心的!”夏侯湛今日如此慌乱、盲动的表现,令聪明的墨菡早就猜想到了,也预料到了,已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她只愿自己能有毅力扛过去,为了对她如此这般痴情的夏侯湛,为了对她这般好的夏侯湛。
“寒儿,你说过了,你不会让我伤心的,你一定不能食言,若是你哪日离开了我,我会活不下去的!这几日里,你就先不要到前院去,我的母亲和妹妹若是来后院找你,不管她们对你怎样冷淡,你都不要理会,你只要知道,我是爱你的,而且永远都只爱你一个就够了!”夏侯湛说完,面容激动、情难自禁地、又一把搂住了墨菡的香肩,亲昵地亲了墨菡的额头几下,而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看着墨菡又冲他微微浅笑着点了点头,他才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墨菡的房间。
“小姐,莫非夏侯公子的父母已经知道了此事?”夏侯湛走后,金若来到了墨菡的切近,满心无绪,满面疑猜。
“这是早晚的事。金若,其实我早就知道,自从我的父亲蒙冤罹难之后,所谓的幸福,也就随之离我而去了,我也就再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了,只是情之所迫,自己还再抱着幻想而已!”墨菡语音之中所渗透出来的淡淡的悲,深深的怨,令金若闻来心碎如绞,“小姐,金若看得出,夏侯公子对小姐可是一万个真心哪,只要小姐肯坚持,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但愿吧,为了他对我的这份情,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了……”墨菡合上了书本,一个人默默地走进了里间屋,跪坐在了床头的梳妆台边,对着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暗自垂泪。
碧天如洗夜朦胧,万缕相思入梦中。
咫尺天涯风雨雪,忍将憔悴对严冬。
夏侯湛一家人本来都是为着团圆和欢乐而聚在一处迎接新年的,没想到却因了夏侯湛的亲事问题,而闹得愁云满天、不欢而散。
晚饭后,夏侯湛在父母的房中又足足受教了有两个时辰之久,直到人定十分,更残、风冷、万物沉寂之时,他才一个人悻悻地返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父亲母亲所谓的金玉良言、苦口婆心,听得他心烦意乱,听得他火气冲天。他不明白更不甘心,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要由别人来左右,为什么自己不能和一生最爱的人双宿双飞,反要娶一个素昧平生、别人替自己定夺好的人为妻。
好在性情急躁而又泼辣的母亲,给足了他面子,并没有即刻就去找墨菡的麻烦,这还是令夏侯湛,令被愁闷和不安充斥着头脑的他,能够稍稍地聊以慰藉、稍稍地放松一下心怀的。
翌日卯时,夏侯湛并没有如约再带着墨菡去习武、练功,因为他早已告知墨菡,说是等到过了年,他的父母离开许昌回淮南后,他们二人再继续恢复到从前的那般生活。
人生所贵在知己。令夏侯湛意想不到的是,今日喜鹊登枝,稀客临门。就在那日影高悬、西风阵阵、隅中将尽之际,就在夏侯湛正自独身一人,在衙门里伏案而坐、愁眉难展、黯然神伤之时,他却听到了随身衙役富安一声兴奋地禀报,言说是他的义弟潘岳从洛阳返乡省亲,途经许昌,特地来府上看望于他。
“贤弟,好久未见,真是想煞愚兄了!”夏侯湛快步流星,眉飞眼笑地,亲自迎潘岳到了府门以外。
“兄长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潘岳依旧是身着着他那件竹叶滚边的素白袍,越发得雅人深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贤弟不必多礼,你我弟兄自太学分别到如今,已整整过了一个冬季了,未知贤弟学业如何,在学院的生活一切可还习惯?”夏侯湛紧拉着潘岳的手,喜悦满怀。兄弟二人边走边谈、边说边笑,亲热万分、莫逆万分。就连因了主人之交,而有了仆人之交的富安和长兴两人,见着面儿之后,也是高兴得你推我一把,我拍你一下的,热络的很。
“小弟早已习惯了学院的生活,读书明理,更长了许多见识,兄长如此年少就担任了一县之县守,并且治理有方,真是令弟佩服之至!”潘岳的眼光里,充满了对自己结义兄长夏侯湛的敬佩之意。
“贤弟过奖了,日后贤弟为官,定会胜过愚兄百倍!”
二人说话间,不觉已沿着回廊走到了正厅的门外,“忘了告知贤弟,愚兄的父亲母亲,昨日也刚刚到了许昌,……”
“那弟正好该去拜见一下义父义母两位老人家!”潘岳说完,便随着夏侯湛一起,迈步走进了敞亮的厅堂。
厅堂之内,夏侯庄夫妇及女儿夏侯光姬刚好都在,夏侯湛便把潘岳引荐给了自己的父母,并告诉他们说,自己已然和潘岳八拜结交为生死弟兄。
“义父、义母在上,儿潘岳给二老行礼了!”潘岳说完,俯身在地,恭恭敬敬地给夏侯湛的父亲母亲深深地叩头施礼。
“儿啊,快快请起!”夏侯庄夫妇赶忙欠身离座,双双扶起潘岳。面若中秋月、姿如玉树临、温雅脱俗的潘岳,令他夫妇二人顿觉满堂生辉,看呆了双目。羊氏夫人连声称赞说,潘岳把自己的儿子夏侯湛给比下去了。
一旁的夏侯光姬,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哥哥生的,绝对是世间寥若晨星、独一无二的美男,可今日见着面前的潘岳,她才知还有超然于世外的更美之人,那便是潘岳这般的仙姿玉貌了。
“小妹夏侯光姬拜见义兄!”夏侯光姬桃腮带笑、美目流盼,来至在潘岳的近前,飘然一礼,回身举步之际,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愚兄还礼!”潘岳低头只轻微地看了一眼娇媚万分的夏侯光姬后,便玉面绯红,把头转向了夏侯湛。
“兄长,恕小弟匆忙而来又要匆忙而去,我想就此拜别义父、义母及兄长,即刻就动身启程了。”
夏侯庄已从儿子夏侯湛的口中得知,潘岳乃是琅琊太守潘芘之子,那潘芘和自己多年同朝为官,彼此也一直都很友善。潘岳本是自己同僚之子,又与自己的儿子这般投缘,结义为兄弟,再加上潘岳生得本就人见人爱,故而,夏侯庄常日里那张经常整肃着的面上,今日却是极为难得地,一直都是带着朗朗的笑意。尤其是,当夏侯庄听闻到儿子告知于他,言说潘岳便是那舍死忘生、义救嵇康全家出狱的英勇少年之时,他的内心里,更是对潘岳平添了几分喜爱和看重之情。
闻听到潘岳这般急切地就要动身、起程离开,夏侯庄夫妇赶忙从几案后面站起身来,走至到潘岳的跟前,热情地挽留道,“孩子,你们兄弟二人难得一聚,怎可连口茶都不饮就走呢,这眼看着就要晌午了,我吩咐厨下多备些酒菜,我们大家一起畅叙畅叙,岂不是好?”
“是啊,孩子,就在家中用罢饭,等过了晌午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