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失美
这以后的一连数日,墨菡对前来看望她的夏侯湛总是爱答不理、不冷不热,夏侯湛一腔情浓如烈火,却被墨菡的冷漠浇洒得只剩下一丝温热,不免心内寂寂凉凉、萧萧瑟瑟,如秋风中的落叶,似夜雨中的寒鸦。
墨菡不肯再劳烦夏侯湛陪着自己去习练武功,而是等到夏侯湛到前衙办理公务之后,她便自己一个人独自骑马到城外的旷野上,拼了命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弓箭和飞镖,直到累得浑身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即仰头独对长空,“啊、啊,……”地高声大叫,咆哮似地发泄着她内心如山海般的怨愤和不甘。
墨菡也不再接受夏侯湛送给她的任何礼物,不管那礼物代表着什么,有多么的新奇,多么的贵重,她都一概拒之,断然回绝。更不会再允许夏侯湛对她有任何亲密的动作。
墨菡本以为,自己可以像圣人一般,宠辱不惊,视一切如浮云飘飞,如清风拂过,傲睨自若,淡然地和这段感情挥手告别,淡然地在头脑中彻底略去,这段曾经令她颇感温暖,颇感浓情的岁月。但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从料峭轻寒到春风和煦,从草木吐绿到花香遍野,她的这颗心却还依然纠结、缠绕在夏侯湛的身上。她想走脱,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人,可是她却没有机会,因为夏侯湛每日里除了在县衙忙公务,便是寸步不离地关心着她,照看着她。整个许昌县衙,前衙和后园加起来,虽有正门、后门和偏门共三个门口可以出入,但却日日夜夜都派有衙役在严格把手,她这里哪怕有一点点儿的风吹草动,就马上会传到夏侯湛的耳朵里,而夏侯湛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她的不辞而别。所以,徐大娘、李伯和富安便都成了代替夏侯湛“照顾”她的人……
夏侯湛是何等聪明的人,尽管为情所困,偶尔也会变得有些发懵甚至痴傻,但自从他的父母来过之后,墨菡对他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如此得敬而远之,令他早就已然意识到了、也猜想到了,墨菡可能已经从他母亲的口中得知了,司马伦前来家中为他提亲之事,甚至他还有点儿怀疑,墨菡是否也得知了潘岳曾经来过府上,并去谯国寻找墨菡之事。他想明明白白地知道一下,他的猜测是否正确,墨菡到底是怎样想的,如何打算的,可是墨菡却根本就不再和他说话,他问金若,金若也是支支吾吾,不肯直言。
冬去春来,青天碧海、万物复苏本应是最令人心旷神怡、乐以忘忧的,可是夏侯湛最近些时日以来,每日的心情却总是烦乱、糟糕的要命,闷闷难乐、忧心忡忡。他眼前的墨菡就像那镜中的艳花、水中的皎月,让他看得见、摸不着,更捉摸不透……然而他却依然还是情思涓涓萦绕于心,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菡儿,你别走,等等我,菡儿,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这日晚间,直到鸡鸣十分才开使渐渐有些睡意昏沉的夏侯湛,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刚刚透过纱窗,洒进他所住卧房的屋内时,就被自己梦中一个异常飘忽、伤感的场景给惊醒了,而且惊得满头大汗淋漓。他梦到墨菡带着金若,趁他不在府上之时,悄悄地不告而别,他闻知消息后,即刻就跃马去追,可是无论他的马跑得有多快,墨菡却总是在距离他很遥远很遥远的、飘飘渺渺的云里雾里……他追不上更够不着,他豁出命地去呼喊,喊破了嗓子,可是梦境中的墨菡却只是冷冷地回过头来,对着他毫无意蕴地望了一眼,便又很快冷冷地转过头去,驰马疾奔……
夏侯湛被自己清晨的这个梦吓得彻底地醒了,他感觉到,这应该不会只是个梦,冥冥之中仿佛是老天在提醒他,如果他不赶紧地抓住机会、留住墨菡在身边,也许不知哪一日,墨菡就会离他而去,他就会失去墨菡,就会再也见不到墨菡。如果他和墨菡这份感情的结局,当真会变成棒打鸳鸯两厢离散,那么,他的命也就死了一半儿了。
“金若,菡儿呢?她可在房中?”夏侯湛猝然起身,穿戴整齐,洗漱已闭后,心急火燎地、便匆匆进到墨菡的院中来寻找墨菡。
“公子,小姐她才刚出去没多久,可能是又出城练功去了。”金若注意到,夏侯湛今晨的表情显得好生恍惚,恍惚得仿佛都有些茫茫然不知所以了,整个人看上去,比起往时的他来,更不知要消瘦、憔悴了多少。
“知道了,……”夏侯湛说完,疾走如风,到了前院后,飞身上马,恰似逐星赶月般一路快马加鞭、穿大街过小巷,直接就来到了,他以前经常带墨菡练功的、那片异常开阔平坦的旷野之上。远远地,他便看到,朝霞辉映的四野间,独有墨菡一人袅袅婷婷,风仪玉立,一身白衣在晨风中飞扬,正自弯弓搭箭准备瞄准射击……夏侯湛催马来至在墨菡的近前,纵身一跃而下,而后对着马儿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那马儿便扭转回身,长嘶一声,鬃尾乱飞,自己跑回县衙去了。
“菡儿,……”夏侯湛伸出手去把墨菡举出的弓,搭上的箭,全部都拿了过来,而后又从树上解开马的缰绳,牵着墨菡的马来到墨菡的对面,目光深沉而又坚毅,“菡儿,你今日先不要练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去,……”墨菡执拗着背转过身,不愿意听从夏侯湛的安排,也不抬眼看夏侯湛,衣带当风、快行几步,试图能够走出夏侯湛视野所及的包围圈。
怎奈夏侯湛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不容分说,伸出双臂便把墨菡一抱而起,放到了马背前端,而后他自己也跃身上马,有力地臂膊环绕过墨菡的身体,勒紧马缰,进城后,沿着县府门前的大街一直向东而行,最后在一所还算气派的民房前停住了马。
夏侯湛下马后,又伸双臂把墨菡从马背上轻轻地抱了下来,而后就亲自打开这所宅院的大门,把马儿拴在了大门里侧、一棵刚刚见些嫩芽脆尖儿的李树之上。之后便回转过身,来到面带惊疑之色的墨菡的近前,长而壮硕的臂膊弯过墨菡的纤纤细腰,搂着墨菡径直走进院中庭园的深处。墨菡的一双美目虽然尽览了沿路城内的风光,也在不停地环视着这间院子清幽、淡雅的格局,但她却一直也没有一言半语说给夏侯湛听,可是也没有拒绝夏侯湛今日晨起对她人身莫名的桎梏……
夏侯湛只顾温情地搂着墨菡,时不时地看一眼墨菡面上的表情,一路上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他带着墨菡穿过一个月亮门,走进正院,一片足足有七八间屋舍的房子前,“菡儿,这是我前些日时,特意为你购置下的一座宅院,一座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私人住宅。”
话语落地,夏侯湛打开了一间屋门,搂着墨菡迈步走了进去,眼前如新婚喜房般的布置,顿时就把墨菡给惊呆住了,她羞红着一张烟霞秀脸,第一次开口对夏侯湛说道,“孝若,我不明白,我也不想要,你让我回去吧!”
“菡儿,你不能这样伤我的心,难道你体会不到,你每时每刻、时时刻刻,都在我的心里吗?我恨不得……恨不得什么事情都不去做,只这样从早到晚、日日夜夜地守着你、看着你……你就是我心上的明月、笔下的诗魂……整整这么长的时日里,你对我,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视而不见,连半句话都不同我说,你知道、知道我每天的日子,是如何过的吗?”
“孝若,你就忘了我吧,让我离开吧!”墨菡低眉低声,根本就不敢抬眼去触看,夏侯湛那如高山流水般清婉、多情,又深邃的目光。
“菡儿,是不是我的母亲对你言讲了什么?所以你就狠下心要离开我,菡儿,我告诉你,那是他们替我安排下的,我就是死,都不会接受,这辈子,我只要你!”
“可是……孝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走进你的家门,这就是我的命!”
“菡儿,我不信命!我的命运如何,要由我自己做主,让那司马文萱见鬼去吧,我永远都不想见到她。”
“可是,也许她才是你命中注定的人,她也是个好女子,……”
“菡儿,我说过了,这一生,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好过你,我要你,是注定了的,这辈子,你必须做我的女人!”
“孝若,我求你理智点儿好吗?我们根本逃避不了的!”
“菡儿,此生,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却不能没有你,嫁给我吧,我们并肩对抗风雨,……”
“孝若,……”夏侯湛再也不想听墨菡支吾推诿的话语了,他一把便把墨菡搂紧在怀里,狂风暴雨般的热吻,吻得墨菡全身酥麻,情态缥缈,没有一丝喘息和挣扎的机会……
夏侯湛为这份爱已经痴狂地、癫狂地,忘记了世间的一切,情动爱浓之际,他悍然不顾地弯腰抱起墨菡,把她轻柔地放躺在那床松松软软的大红锦被上,俯身到她的近前,粉颊、雪颈,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反复疯狂地亲吻,双手颤颤巍巍、抖抖涩涩地、开始去松解墨菡的衣带……
墨菡感觉得到,她身前的夏侯湛已经极尽狂热、极尽痴迷,他对她志在必得,而她真的要把自己交给他吗?她和他能有将来吗?可是她却已然再没有意识,也没有能力拒绝他,“孝若,求求你停住吧,让我、我自己来脱,……”墨菡感觉到自己的衣衫已经快要罩不住身体了,羞得她赶忙娇喘着、嘤咛着,乞求夏侯湛住手,点点泪水打湿了她的面颊,打湿了她那如碧云般飘散的秀发,更打湿了她秀发底侧,那对极为惹眼的、红艳艳的绣花枕头。
夏侯湛肆意忘情之时,又一次真真切切地吻到了墨菡流下的、带着咸咸苦味的泪水,他心内一痛,只得怔怔地坐起身,怔怔地看着墨菡,看着那张他魂牵梦绕的、艳如云霞又凄若秋雨般的芙蓉秀面,“菡儿,你为何又落泪了?难道我、我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不,不是的,孝若,若是你今日……就请让我自己脱,让我和自己的过去……有片刻的告别!”墨菡说完,起身下地,背对着夏侯湛,轻撩秀发,慢褪衣衫,从外到内、由上及下,直到脱得身上不着一缕,才缓缓地转过身子,对着床上的夏侯湛,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怦怦狂跳不已……夏侯湛惊呆了,看傻了,心颤了,神摇了……意动的红霞,瞬然间便布满了他那张英俊、灼烫的面庞。他痴痴地、傻傻地、羞羞地,盯着墨菡那丰满、婀娜、娇柔,如凝脂般白嫩的胴体,心头却再也没有了一丝想要拥有她的冲动,因为他清清楚楚地注意到、注意到墨菡的泪水,已如喷涌而出的清泉般,溢满了她那娇娆的粉面,胜雪的前胸……
夏侯湛堂堂八尺硬汉男儿,独对自己心仪的女子“玉容寂寞泪阑干”,胸间忍不住一阵莫名地心碎。他赶忙下床蹬靴,拾起墨菡的衣衫,轻柔地披在她那美如雕像、琢如羊脂般的身体上,而后又轻轻地搂抱住她,“菡儿,我知道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了,可是我,我的心里,真的连一丁点儿的定力都没有,我好怕,怕我会失去你!”
“孝若,我感觉自己好孤独!……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可是我又不得不离开呀!”墨菡把头紧靠在夏侯湛的胸前,挥泪如雨。
“菡儿,我可以带你走,我们离开许昌,离开所有的人,寻一处水秀山明之地,过着洒脱无忧的日子。”墨菡的真情流露,再次点燃起了夏侯湛心内灼灼的欲望之火,他动情地低下头来,用他那性感滚烫的薄唇,片片点点吻干墨菡脸上的泪水,继而又把墨菡那双湿润的樱唇紧紧地、紧紧地含进了口中……他不想再抑制自己的情感了,他要把墨菡完完全全地变成他夏侯湛的女人,他又一次地抱起墨菡,把她小心地、柔柔地放躺在床上,轻剥她的衣衫……
墨菡深深地知道,只要她不反抗,很快,她便会成为他的女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尽管她觉得她是爱夏侯湛的,但她却并不渴望成为他的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墨菡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她年纪还尚小,还有些害怕跨过那一步,或许是因为她还想复仇,或许是因为潘岳,甚至或许是因了司马文萱……总之最后,她不得不用一记无奈的耳光,打醒了狂乱中的夏侯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