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赵二听苏冶这么说,接口道:“杨老板给咱挑的自然是好东西,莫要挑三拣四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惯常的打圆场,却也透着些敷衍。
苏冶摇头,指尖拂过缸沿沾着的湿泥,“这白鳝泥受了朝,粘性就差上许多,烧出来容易干裂,这次搪炉要用好料子。”
她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不容含糊。
听俩人这样说,杨掌柜脸上倒是没有半分心虚,只捻着下巴道:“你们这新人眼睛倒利,不过倒也不是亏待你们,这泥料之间成色不同,是有个三六九等,院里这些,虽说沾了点地气,价格确是便宜,若想要顶好的……”
杨掌柜看向苏冶,“那价码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那要不就……”赵二几人一听要加钱,立刻互看一眼,瞬间变了口风,试图圆场。
苏冶却不等他说完,径直打断:“带我们看看好的。”
保镖三人听苏冶这么说,面上都显出几分不快。
赵二凑近低语道:“以往来此也不曾挑剔过,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能交差便好。”
苏冶低声回道:“你们今日跟着我不过是看护,这东西好坏,是由我定夺,别忘了。”
赵二几人在打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以往赵二他们来,必定是专拣这最便宜的买,好从中克扣些银钱,揣进自己腰包。如今那炉子都因劣料出了人命关天的事,竟还只惦记着那几两银子的油水。苏冶从不觉得贪图小利有何不对,这世道,谁不想手头宽裕些,但若将这便宜建立在他人性命安危之上,这吃相就未免太难看。
既是赵玉芬发了话让苏冶做主,赵二心里纵使窝火,也不好再明着阻拦,只得悻悻闭了嘴。
杨掌柜见苏冶态度坚决,也不再推销他那院里的陈货,转身踱回店里。不一会儿,手里拎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出来,走到大棚底下,咔哒一声打开了锁在一块厚重铁板上的铁链。
赵二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不情不愿地上前,吆喝一声,合力将那沉甸甸的铁板抬到一边,露出下面一个黑黢黢的入口,一股阴凉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东西都在下头,下来瞧瞧吧。”杨掌柜率先踩着石阶下去。苏冶紧随其后。
地窖里比地面阴凉不少,空气中也无霉尘味,反而有种泥土和干草的清新,显是常有人打理。四下里,陶瓷大缸和木架整齐有序地分层摆放。
“过来看看。”杨掌柜揭开一口大缸的木盖,揭开上面的草毡。
苏冶几步上前,弯腰细看,只见缸内码放着砖块大小的白鳝泥坯,色泽均匀,质地细腻干燥,与院里那些受潮结块的截然不同。
她心下满意,面上却不显,只直起身问:“这料什么价?”
杨掌柜见她识货,眼底精光一闪,伸出三根手指:“一担,这个数,三钱银子。看姑娘是个懂行的,已是人情价。”
后面的赵二三人一听,倒抽一口凉气。
往日来买,撑死了一担一钱银子,磨破嘴皮子八百文也能拿下,这竟是翻了三倍不止,三人齐刷刷看向苏冶,虽未言语,眼神里却明晃晃写着:“这冤大头咱可当不起。”
苏冶只当没看见他们的眼色,兀自打量着那泥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杨掌柜见状,心中窃喜,断定这姑娘虽懂点门道,却不通市价行情,今日合该他发财。
他趁热打铁道:“这品相的白鳝泥,县城里您打听打听,独我这一份!关起门来做生意,讲的就是个实在……”
不想,他话音未落,苏冶却忽然转身,对赵二三人道:“走。”
“……?”
在场几人全都愣住了。
杨掌柜一脸错愕:这……这就走了?不是看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