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个冻硬的肉包子,在陈青禾袖袋里揣了整整一天,像个冰疙瘩,又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不时硌一下她的皮肤,提醒她刘氏祠堂里的古怪和刘老栓淬了毒般的眼神。
还有石匠王瘸子那句模糊又清晰的醉话,这些事情不停往她脑子里钻,让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没被发现。
探亲回来的两个伙计,正在前铺敲敲打打,修补那半扇被砸坏的门板。
声响聒噪,陈青禾却只觉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那几个字在耳边嗡嗡作响。
抚恤金?贪墨?
她捻了捻指尖,那点干涸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但昨夜划破的痛感似乎还在。
棺材铺是真的快揭不开锅了,婆婆的药钱、铺子里的用度、伙计们的微薄工钱……
刘老栓扔的那点碎银子,只够塞牙缝,年前还有几笔收不上来的赊账,都是穷苦人家,她开不了这个口。
翻箱倒柜,把铺面每个犄角旮旯又搜刮了一遍。
几根半新不旧的寿衣银扣子,两个还算完整的陪葬陶罐,一把祖上传下来的破铜壶……这点东西,送去当铺,怕是连一串铜钱也当不出来。
最后,陈青禾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口蒙了厚厚一层灰的小樟木箱子上。
那里面,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后一点东西。
压箱底的几件半旧衣裳早就当了贴补家用,只剩一个褪了色的蓝布小包袱。
她走过去,蹲下身,拂去灰尘,解开包袱结,里面静静躺着一对实心的铜烛台。
分量很足,雕工还算精细,这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一。
烛台被她擦过无数次,铜色透亮,在昏暗的角落里也泛着点微光。
陈青禾的指尖在那冰冷光滑的铜器上摩挲了一下,就剩这点家当了,看来终究要没了。
拿起烛台,用块粗布包了揣进怀里,那点分量沉甸甸地抵在心口。
她没再犹豫,对前头喊了一声:“柱子,看着点铺子。”
说完便裹紧了夹袄,顶着初冬凛冽的寒风出了门。
街上行人稀疏,店铺大多冷清。
穿过几家铺子,在这条主街的尽头,“永昌典当”四字匾额挂在两扇沉重黝黑的大门上,比周遭店铺显得更为气派沉稳些,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
陆家的铺子。
掌柜的陆明远,是外乡来的,瘸了一条腿,深居简出,和他有过交集的人都说这人心思难测。
虽然两家铺子离的不远,但陈青禾从未和他打过交道,只听过些闲言碎语。
说他从前似乎在郡县混过,后来遭了变故,才落脚这汝宁县,开了这家当铺。
此人性情孤冷,眼神毒,做买卖最是苛刻,轻易占不了他半分便宜。
陈青禾推开门走进去。
光线有些暗,只有高高的木柜台后面吊着一盏油灯,投下来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四周木格柜里密密麻麻塞满了东西,衣物、器皿、农具、甚至还有卷成卷的绸缎料子……
都是失了主人的典当物件。
整个大堂空旷而压抑,脚步声踩在青砖地上都带着回响。
柜台后只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个耳聋眼花的老账房钱先生,他正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费力地扒拉着算盘珠子,噼里叭啦的响着。
听见脚步声,他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在陈青禾身上。
“陈、陈掌柜?”老钱的声音有些含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