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您给我十两银子,权当在我铺子里多存了点‘力气’钱。”
“您府上、铺子里、或是别的什么要紧处,什么时候有重物要挪要抬的粗笨活计,您只管开口,我铺子里伙计随叫随到,把这‘力气’使给您,算是抵了这利息。您看……我们这些抬棺材的力气,值不值当那点‘利息’?”
她的目光坦然地直视着陆明远,甚至在他那条碍事的义肢上停留了一下,带着点“你懂我懂”的暗示。
话说得很清楚了。
十两不白给,利息也甭提了,换她家抬棺铺随时“免费”出人出力干活抵债。
关键是,点明了她棺材铺的特长。
有的是力气,尤其擅长抬“重物”。
陆明远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那杯茶水纹丝不动,水面却清晰地映着他骤然沉凝的眼眸深处。
四周寂静无声。
老账房似乎也停下了算盘,空气中只剩下油灯芯燃烧时轻微的噼里叭啦声。
陆明远盯着陈青禾。
她那副粗布夹袄下瘦削却挺直的肩背,还有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带着豁出去的光,直勾勾地扎进他眼底深处。
那点“抬棺材”的暗示,更是赤裸裸地敲在他最不便之处!
他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时间仿佛凝滞。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明远突然松开了握着茶杯的手。
那只苍白的手放下杯子,两根修长的手指却无声地移向柜台上那对铜烛台。
他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其中一根最粗壮的烛台柱身,仿佛在测试它的硬度,轻轻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回响。
然后,他终于开口。
“三两半。”
声音依旧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另一只手伸向旁边放着的一锭五两足纹雪花银。
动作从容。
拇指食指捏起那锭银元宝。
出乎意料,他没递给陈青禾,反而手腕一抖,将那带着冰冷沉坠感的银子,随意地朝柜台外、陈青禾身前的地上丢了过来。
“啪嗒!”
白花花的银锭在地上跳动了一下,滚到陈青禾脚边停下,上面清晰地沾上了一层薄灰。
他看也没看那银子,只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陈青禾脸上,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像是在宣判一笔交易最核心的铁律。
“利息,照算。”
柜台后幽暗的光影里,他那张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捏过烛台柱身的手指,在柜面上极其缓慢地地收回。
两人视线胶着片刻,谁也没有移开,彼此的眸光在对方瞳孔深处无声探巡,似乎要从里面捞出点底细来,谁都不肯先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