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李承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左忆从草丛里站起身,脸上沾着泥,狼狈得很。她看着李承恩,眼神里带着质问:“殿下早就知道?”
“知道你会来。”李承恩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肘上,眉头微蹙,“也知道陈嬷嬷是被乌头毒死的。”他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来,“擦擦。”
左忆没接,帕子落在地上。“殿下既然都安排好了,何必引我来这里?想看我笑话?”
“不是笑话。”李承恩捡起帕子,径直走到她面前,弯下身,用帕子轻轻擦她手肘上的泥。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伤口,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陈嬷嬷是太后的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她手里有太后三十年的把柄,包括……容妃的死因。”他抬眼看向她,“你以为太后杀她,只是因为她想下毒?”
左忆的瞳孔缩了缩。容妃的死因?李承恩的生母,当年不是病逝的吗?
“太后对外说容妃是急病去世,”李承恩的声音冷得像冰,“其实是被灌了牵机引,死状和陈嬷嬷现在差不多。”他擦完伤口,把帕子丢开,“陈嬷嬷是当年的经手人之一,她留着一口气,就是想找机会把真相说出来。”
左忆的脑子嗡嗡作响。牵机引,又是牵机引。李珩想用这毒害太后,太后却用这毒杀了容妃……这宫里的毒,从来都循环往复,沾着一辈辈人的血。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她忽然问。她不信李承恩会平白无故告诉她这些,他带她来看陈嬷嬷的尸体,必然有目的。
李承恩站起身,望着远处的皇城,宫墙上的角楼在月光下像头沉默的巨兽。“我要你留在太后身边,”他缓缓开口,“帮我找到容妃被毒的证据。”
“为什么是我?”左忆看着他的背影,“殿下身边有的是人手。”
“因为太后信你。”李承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或者说,她以为能掌控你。一个被她喂了锁心草,看起来温顺无害的棋子,才最容易接近真相。”他顿了顿,“而且,你懂毒,懂尸体,比我身边任何一个人都合适。”
左忆沉默了。他说得对,这确实是她唯一的价值。
“我有什么好处?”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帮你查太后,风险太大,我总得知道,值得不值得。”
李承恩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真切,眼底的冰似乎化了些:“我可以给你宁心丸的解药,让你彻底摆脱太后的控制。”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和她靴筒里的很像,“还可以给你自由,等事情了结,放你出宫。”
左忆看着那瓷瓶,心跳得厉害。自由?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到这宫里,最不敢想的东西。
“我怎么信你?”她问。
“你可以不信。”李承恩把瓷瓶放在她手里,“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要么继续当太后的药罐子,要么跟我赌一把。”
瓷瓶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像颗定心丸。左忆握紧瓷瓶,忽然想起在御花园埋药渣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丢给她一瓶解药,不多说一句废话。
这个人,总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把选择摆在她面前。
“好。”她抬起头,眼里没有了犹豫,“我帮你查。但我要自己选时机,用自己的方式。”
“可以。”李承恩答应得很爽快,“但有一条,别把自己搭进去。”他看了眼天色,“快天亮了,我让人送你回宫。”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从狗洞钻进去,别被人发现。”
左忆:……
左忆点点头,跟着他往乱葬岗外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像两道沉默的剪影。
快到宫墙时,左忆忽然停下脚步:“殿下,容妃的死,和三殿下有关吗?”
李承恩的背影僵了僵,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母亲当年,是太后的帮凶。”
左忆没再问。她终于明白,这宫里的争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兄弟阋墙,是上一辈的恩怨,是浸在毒水里的仇恨,一代代传下来,缠得人喘不过气。
钻进狗洞回到长乐宫时,天刚蒙蒙亮。左忆换下沾了泥的襦裙,把李承恩给的解药藏进《洗冤录》的书页里,又用匕首刮掉靴底的泥。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苍白却眼神清亮的自己,忽然笑了。
她终究还是成了别人的暗棋。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落在哪,要杀向谁。
窗外的桂花又落了几片,沾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金。左忆拿起药箱里的银碾子,开始碾今天要用的药材。
碾轮转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博弈,打着无声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