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药碾子转得飞快,左忆将半盏米醋倾入瓷碗,指尖捏起少许断魂草粉末撒进去,原本莹白的粉末遇酸竟泛起暗紫,如浸了血的冰。
“不对。”她眉峰微蹙,翻开容妃医案,“医案说断魂草遇酸呈青灰,这颜色深了太多——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案几上的铜漏滴答作响,已过辰时。小石头抱着个陶罐闯进来,罐口沾着些黑褐色的渣子:“姑娘!大理寺在苏墨住处后院掘出这个,说是埋在银杏树下的!”
陶罐里的药渣尚带着湿气,左忆用银簪挑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有硫磺味。”她取过瓷碟,将药渣与断魂草样本并置,“断魂草原草无毒,需以硫磺熏制才生剧毒。苏墨是用熏制过的草入药,难怪容妃身子亏得快。”
门帘被风撞开,李承恩大步进来,石青色常服上沾了些尘土,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西山药农招了,上月苏墨买过三十斤断魂草,让他用硫磺熏足了七日。”他将纸拍在案上,是张药农的供词,“还说,苏墨让他把熏草的法子教给一个‘姓赵的老丈’。”
“姓赵?”左忆指尖在“赵”字上敲了敲,忽然想起周掌柜账册夹层的纸条,除了“柳成”,右下角还有个模糊的“赵”字。“是吏部尚书赵谦,他去年因‘体弱’辞官,据说最爱用硫磺熏药材养生。”
李承恩眼底寒光一闪:“赵谦是柳太傅的门生。”
“环环相扣。”左忆将药渣收进瓷瓶,“苏墨制毒,柳成动手,赵谦藏尾——容妃的死,是柳党早就布下的局。”她抓起披风就往外走,“去赵府,他定还藏着熏制的断魂草。”
“大理寺的人已去围了。”李承恩跟上她,“我让他们先别惊动,等你去查。”
赵府的朱门紧闭,门环上的铜锈在日头下泛着青。左忆绕到后院墙根,见墙角的草有被踩踏的痕迹,俯身拨开草叶,竟藏着个半尺宽的洞,洞口沾着点硫磺味的尘土。
“是密道。”她从药箱里摸出块磷石,擦出火星往里照,“能通到后院的暖房。”
李承恩示意侍卫守住前门,自己跟着左忆钻进密道。通道狭窄,弥漫着硫磺与霉味,左忆却走得极快,指尖不时摸过洞壁的刻痕:“是新凿的,凿痕还没磨平,该是柳家倒台后仓促挖的。”
尽头果然连着暖房。暖房里摆满了盆栽,却在最角落的架子上,藏着个黑陶缸,缸口用锡盖封着,缝隙里透出刺鼻的硫磺味。左忆掀开锡盖,里面果然是码得整齐的断魂草,每株草茎上都系着红绳,绳结打得极特别。
“证据确凿。”她刚要伸手去拿,忽然瞥见缸底有个暗格,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熏草秘录”,末页竟有赵谦的签名,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柳”字印章。
“还有这个。”李承恩从缸后拖出个木箱,打开来,是叠泛黄的信笺,都是赵谦与苏墨的往来,其中一封写着:“容妃之事已了,然‘那位’恐不放心,需寻个由头,让太子也‘沾点’断魂草的气……”
“想害你?”左忆指尖猛地收紧,信纸被捏出褶皱。
“是想让我步容妃的后尘。”李承恩声音发沉,“他们怕我查旧案,竟想故技重施。”
忽然听得暖房外传来脚步声,伴着个苍老的咳嗽:“苏先生说的药,可藏好了?”是赵谦的声音。
左忆与李承恩对视一眼,迅速躲进盆栽后的阴影里。赵谦拄着拐杖进来,直奔黑陶缸,掀开锡盖时,脸色骤变——里面的断魂草少了半缸。
“不好!”他转身就想往密道跑,左忆却从阴影里走出,手里举着那本“熏草秘录”:“赵大人,何必急着走?”
赵谦见了册子,腿一软跪在地上,拐杖“哐当”落地:“是苏墨!都是他逼我的!”
“逼你藏断魂草,还是逼你挖密道?”左忆步步紧逼,“还是逼你在太子的茶里,掺熏过的草末?”她指的是前日李承恩府里搜出的茶叶,里面确实掺了点断魂草碎末,当时只当是意外。
赵谦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恰在此时,侍卫破门而入,将赵谦按住。左忆翻看那些信笺,忽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个火漆印,不是柳家的,也不是赵家的,而是个极淡的“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