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短。”
他笑出声,笑得睫毛都在颤。
“事业线?那是——迷——信哪。”说话时候调子拉得长长的,根本没注意到自已的语气带上了金枝玉叶式的嘲讽。
向莺语不在意,她连这都在意才叫见鬼了。
想当初在幼儿园,谁他妈不是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不一样了,什么存在什么本质:你丫本质是啥,主不关心。你说你怎么办?反正“自由”给你了,不如搞点儿迷信,把责任甩锅给无形的大手,思想上的自我欺骗,哲学上的“坏信仰”,俗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逢人就说:“不是我没劲儿,是命。”
计划她当然也有过,十年后当联合国秘书长时穿啥牌子的裤衩都琢磨过。社会太复杂,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赶不上领导一句话,领导一句话还赶不上“存在”打个喷嚏。向莺语早抛弃这种天真的妄想了,或者说,选择拥抱操蛋的偶然性。
偶然她采访了一位民俗学的教授,攥着她的手胡说八道一通。嘿,向莺语一下就找到了组织的温暖。她学了这套。俩陌生人杵那儿,跟俩等枪毙的似的,多尴尬。她把手一伸:“来,我给你看看。”就能把天聊活。甭管对方是高官领导还是胡同大爷,一句“哟,您这掌纹可有点意思……”立马打开生动局面。
“我帮你看看。”她诚恳地说。
“嗯……行吧。”喻纯阳矜持地伸出了手。向莺语握住,好像握住他的人生。
“怎么样?”喻纯阳问。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向莺语趁机揩油。那手腕,白白的、香香的、清清爽爽的,像削了皮的竹子。
闻此,喻纯阳扬起头颅,一字一句地说:
“反正我是最不信什么命了!”
“自己的生活难道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吗?”
“事业,爱情,这些东西的不顺如果全部都归结到命运上去,是一种非常可悲的表现!”
青年的发言掷地有声,因为年轻貌美而显得不那么老派、单纯、可恶。
“牛啊,我只是为我不想工作而找借口罢了,”女人冲他直点头,表示完全服了,“那我们就不要再浪费生命,赶快吃饭。”
“不急啊,车还没送到呢。”
“拿我当司机?”
“我可没让司机碰过。”
“那你该让司机碰碰,事实上多和工农、工农的孩子睡觉有助于你们这些迷茫的富豪找回当年标榜的姿态,”向莺语挑眉,“真正做到和工农结合。”
宾馆退完房喻纯阳黏黏糊糊要步入同居时代,行吧,去就去呗,还能憋什么坏,向莺语盛情难却,欣然规往。
再坏不过他怀恨在心虚与委蛇宰了她四马攒蹄吊到房梁上展览。
这一块规划得很好,住宅区离尘嚣仿佛有千里之遥。车驶入一片竹林掩映的小径,停在一幢三层小楼前。他们到的时候,钟点工正要锁门离去,见到喻纯阳,笑着打招呼:
“喻先生,您的快递搁在一楼客厅茶几上了,我替您签收了。”
“知道了,阿姨。”喻纯阳微微颔首,自有他的礼数。
一跨进玄关,喻纯阳径自往浴室去了,只留下一句:“你先坐,我冲个澡。拖鞋在柜子里。”
不过午后一点多的光景,太阳金灿灿地从叶间漏下,催人昏昏欲睡,他倒有兴致去洗澡。向莺语换了鞋,独自走到客厅。屋里极静,只听得见浴室传来哗哗水流声。那个扁平的硬纸盒上,国际快递的标签很蓝很美。
寄件人的名字,是一串流丽的花体字:Victoria。
约莫十分钟,喻纯阳穿着睡衣出来了,发梢还滴着水。他看见向莺语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盒子被她一抛一接,像块烫手山芋。
“是我的颜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