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大惊失色,关窗的关窗,拍背的拍背,取大氅的取大氅。
楼雪萤一边咳嗽,一边看着那几片雪花落在面前的妆台上,不一会儿便融化成了小小的水滴。
她裹紧了大氅,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宫人们理所当然地拦住了她。
楼雪萤试着推了一下面前的人,对方晃了一下,又很快挡在了原地。不仅如此,第二个、第三个……不知多少个宫人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沉默、惶恐而紧张地注视着她。
她们的身躯挡住了那扇紧闭的朱漆殿门,楼雪萤与她们僵持半晌,终于垂下了眼睛:“那便算了。”
宫人们如释重负,四散开去,剩下的继续为她梳妆。
楼雪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已经完全瘦脱了相,简直像个骨架子一样,再如何上妆,也只会像祭祀用的纸人一样滑稽。
梳完妆,楼雪萤指挥宫人们把一张软榻搬到窗下,榻上褥子垫得厚厚的,靠枕放得高高的,方便她倚在榻上,观赏外面的雪景。
离窗户太近也会受寒,宫人们其实并不想照做,但今日的楼雪萤不知为何特别固执,她们怕再惹恼她反而又伤了她的身子,便听从了这等小小的要求。
楼雪萤怀中抱着暖炉,鼻尖贴在窗户上,呼出的淡淡雾气盖住了小小的窗格,又很快消退。
她今日已经说了太多的话,身体难以适应,很是疲累。
她歇了一会儿,又让宫人去将那把琴取来。那可是激怒了皇帝的琴,宫人们胆战心惊地取了过来,不知她想干什么。
她的命令却很简单——把琴砸了。
抱琴的宫人不明所以,在她的注视下走出了殿门,走到了白雪皑皑的院中,然后正对着她的窗户,高举起手中的琴,用力砸了下去!
积雪深厚,琴陷在雪里,分毫未损。
宫人们又开始哐哧哐哧地铲雪,铲出一小片空地来。
这一次,琴终于成功砸在了地上。只听一声巨响,百年青桐木的琴身,一刹那四分五裂。七根丝弦齐齐崩断,惊飞了不远处枯枝上栖息的寒鸦。
连同琴面上镶嵌的松绿宝石,都成了狼藉的碎光,溅入雪堆之中。
楼雪萤定定地看了片刻,直到砸完琴的宫人露出了惶惑之色,她才终于放松了身躯,缓缓吐出一口气,倚在榻上,合上了双眼。
黑色的大氅沉沉地压着她,露出一双伶仃凸起的腕骨。双手指尖搭在鎏金的暖炉上,透着微微的青白色,像一对安静的玉器。
宫人们见她又要休息了,便替她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往炭盆中补了点炭,最后拉上窗纱,遮去了耀眼的雪光。
她的身影暗淡下去。
过了一会儿,到了女医请脉的时间。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将殿门打开一条缝,等女医侧着身子挤进来后,再飞快地关上。女医站在门边,宫人们用熏炉将她身上沾染的寒气彻底烤尽后,她才快步走了进来。
她打开医箱,在楼雪萤面前跪下,低声道:“微臣替娘娘号脉。”
楼雪萤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沉睡着。
“微臣替娘娘号脉。”女医重复了一遍。
楼雪萤仍是睡着,容颜枯索,神情平和。
女医头皮一麻,竟擅自伸手,掀开了她身上的薄被和大氅,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霎那,女医面色褪成惨白,跌坐在地。
“来人,来人——娘娘她——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