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月问过,只要贺怀霜说一个不字,她随时可以派人将学堂守住。
贺怀霜说不用,学海无涯,书囊无底,读书人还是多一些好。
关月十分感激他。
贺太傅讲学不是轻易能听到的,这堂上许多人,未必每个都认得他,却实在很有耳福。
贺怀霜训过话,终于拿起书,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向弘便昏昏欲睡了。
关月在后头轻咳两声,有些咬牙切齿:“向弘,醒醒。”
这点动静引得众人都回头看她,许多都预备起身见礼。
“此处是学堂。”关月说,“贺老先生最重,不必与我见礼。”
贺怀霜笑眯眯拆她台:“听闻你小时候读书不用功,先生换了不知多少个,如今却能教导他们用心了。”
向弘带头笑起来。
关月一哽,而后即刻有些泛红:“……我从前确实很不像话。”
“有人书读得好。”贺怀霜说,“这么久了,竟没教过。”
关月闭上眼:“教过,我学不会。贺老先生,读书这事儿不行就是不行,别为难我了。”
贺怀霜笑笑,转而严肃道:“她读不进圣贤书,兵书却没少读,你们日日钉在校场上,兵法却看不进去,日后上战场难道单同人拼蛮力吗?”
这话还算委婉。
关月直接将矛头对准:“向弘,说你呢。”
一番折腾,向弘的困意终于没了。
付衡忽然开口:“老师,学生有惑。”
贺怀霜看他半晌,差人将闲杂人等都清了。
“老师。”向弘小心道,“我要走吗?”
他只收获了好几个白眼,一番斟酌之后默默坐定。
“付衡。”贺怀霜说,“你问。”
付衡起身,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看关月和温朝。
“不必忧虑。”关月说,“学堂上的议论不作数,自然也算不得冒犯。”
付衡还是向他们行了礼,才转回身说:“学生在书中读,士未坐勿坐,士未食未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但——”
关月笑着打断他:“可我坐高堂,是什么道理?”
付衡犹豫着点了点头。
“从前我问过同样的问题。”关月看向他,“不如我来问你,若今日有困局,一千兵卒和一个将领,二择其一,你如何选?”
付衡犹豫良久:“……弃一则千。”
关月语气平淡:“若这一个真是将才,我不会这么选。”
付衡怔住了,向弘在一旁,也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将士苦,我自然同苦,绝没有军中不足将帅奢靡的道理,人不患寡,却患不均”关月说,“但是付衡,你知不知道,一个将才,要多少人花多少心血才能出一个。我话说得不好听,但你要明白,世间少有公平。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也不会被放在一起衡量,听明白了吗?”
付衡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出声。
“取舍是很难,但你不能心软。”关月平静地看着他,“为官为将,礼贤下士,爱之如子,但该心狠的时候,要下得了决断。”
付衡沉默了很久:“可是这样,不会梦中难安吗?”
关月闻言笑出声,听着却像自嘲:“我已经不做梦了。”
向弘拽着付衡坐下,小声说:“月姐姐已经很辛苦了,怎么总揭她伤疤呢?你听她这么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丢下他们不管的。我爹一直不让我从军,她嘴上吓唬我,其实私底下替我说过好几回情呢。”
贺怀霜清清嗓子,打断了他们窃窃私语。
向弘赶忙岔开话:“老师,您上次同我们讲的那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学生还是不明白。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黑的还能传成白的不成?”
贺怀霜合上书:“此处倒有个合适的人讲与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