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温柔地笑了笑,不再动了。他的表情竟有些释然,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他又说了些什么,似乎是三个字,但纪辰听不见。
一支箭从天而降,直直射入了纪年的侧脸!
他脸上还有未消去的笑,落下马去。落明珠受惊,扬蹄而跑。
纪年的呻吟声似乎传到了他的耳边,因为周围所有人被模糊成光斑,只留下他的爱人。
纪年倒下去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的事,可每一秒都在纪辰的眼里被无限拉长再拉长。他像一滩水,在马背上融化了。
混战的人群从他落下的地方踏过,马蹄扬起铺天的尘土,兵戈在空中碰撞击出火花,血肉在身旁迸开,呻吟与喊叫挡住了思念。
一阵“嗡嗡”声贯彻了纪辰的脑海,他大喊道:
“纪年!”
他似乎滚到河里去了。
重物落水的声音使纪辰变成了一块石头,但他不清楚是不是纪年发出的声音。
死的人太多,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了。
纪辰疯了一般朝那处奔去,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脸,他昏死过去。
————
纪辰再次睁开眼,发觉自己在定远王府的卧房。
秋茶站在他床边,沉沉地说:“白羽旗射箭时主子被击中,命保下来了,但是右眼被医官摘除了。”
纪辰打断她:“昶王呢?”
“属下知道主子关心昶王,已经派人去找了。。。。。。”
“纪年呢?”纪辰看着秋茶为难的表情,怒吼道,“纪年呢!!”
秋茶跪下:“回禀主子,昶王殿下。。。。。。凶多吉少。”
纪辰翻身下床,额前传来刺骨钻心的疼痛,眼前变成一片黑暗,他摔倒在地。
伸手一摸,不是眼泪,是粘稠的血。
“殿下高烧刚退,医官嘱咐了,不能剧烈运动。。。。。。”
“滚开。”纪辰摸索着站起来,披上外袍,“落明珠呢?”
“落明珠受惊后不知所踪。。。。。。也去找了。。。。。。”
纪辰嗓子里压着一口血,他摁着胸口,跌跌撞撞往外走。
“主子!”秋茶追上来,“碎河死的人太多,恐怕。。。。。。”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纪辰回头瞪了她一眼。
那个血窟窿正在汨汩往外流血,黑红色的粘了他一脸。仅存的那只眼睛像深渊,没有一丝光亮。
秋茶退下了。
纪辰的脖子断掉了一般,整个人变成一滩泥。
纪年一定没有死。他想。他不会这么死掉,不会的。肯定是压在某处,只要看见他来就会轻轻呼救。他会把他从尸山里拉出来,然后他们回家。
他随便爬上一匹马,夹紧马肚子。马受惊冲了出去,朝着浩荡的河。
在颠簸中,纪辰吐出来那口血。
小年,小年。他想。我们回家了。
这里已经不是河了。
河道被尸体堵塞,流下去的都是稠状的血。尸山有几人高,挡住了对岸的草原。尸块随地可见,还没有化成白骨。秃鹫在空中盘旋,野狗在暗中呲牙。
马蹄碾碎了谁的尸体,纪辰在尸山面前摔下来。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纪年落马的地方。那里的大地是红褐色的,有些断掉的兵器和摔碎的盔甲。再往河里看去,许多张扭曲而狰狞的脸一并进入视线。纪辰吐出了第二口血。
人的身体像箱子一样,横七竖八叠在一起。江底的淤泥被压实,使得尸山更加牢固。血河里飘荡着谁的胳膊和腿,截断处有鸟撕下的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