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露气凝重,天微寒。
有了段尚清的符纸,白栩这一夜睡得很好。
天光大量,姚靖和段尚清还没回来,偌大的院落里只有鸟鸣啾啾,稍显冷清。
西院南角有一石砌的浅水鱼塘,塘中游曳着几尾锦鳞,塘边有一凉亭,专供人赏花看鱼。
白栩拎着茶壶踱步到亭子里,拎起摆在角落的烧火架搁在石桌上,加碳点火。
待壶中的水烧滚开,先扔一把捣碎的茶团进去,再添几片薄荷叶、桔子皮,不消片刻,茶香扑鼻而来。
微苦的茶水带着薄荷与桔皮的清冽,一杯下去,舒坦又滋润,赶跑了朦胧的睡意,预备着一天的精气神。
临近辰时,后门外才有些响动,白栩欠身去看,门外一前一后踏进两个泥人,高的那个还能看出人面,矮的那个简直像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浑身滴着泥水。
白栩忙上前接应。
“怎么了这是?”他实在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竭力地压着嘴角,以至有些抽搐,可笑意还是爬满了眉眼。
“可累死了。”姚靖哀嚎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以为能露出点白面皮,结果只是把泥抹得更均匀,“尽是些小鬼儿,想借绛鹊山的怨气修炼,我和师兄把它们收拾了一顿,这一整晚,就差没给我累没气儿了……”
“那你们身上这些泥怎么弄的?”
“你家桃林后山居然有个大泥坑!”姚靖气不打一处来,“我和师兄本来都要走了,谁知被个漏网之鬼给冲进泥潭里去了,我一下没站稳,拉了一下师兄……”
段尚清正用身上仅存的干净布料擦拭剑身,看白栩面颊抽动,无奈道:“想笑就笑吧。好在后山那些鬼不是从绛鹊山里偷跑出来的,应该是从附近乱葬岗游荡过来。这些鬼不会伤人,就算不幸被缠身,至多做做噩梦闹闹头痛,除掉的法子很多,不必忧心。”
白栩连连点头,笑着搂着两人的肩往屋子里推,“你们快先沐浴吧。”
他们两人身上全是泥浆,一桶水肯定洗不干净,下人们急着烧水送水,乱哄哄地忙了一早上。
待洗漱干净,也错过了早膳。
段尚清静坐凉亭喝白栩煮好的茶,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后背,晨阳斜照,青丝如云。
小厮福生端来热好的包子,姚靖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塞,段尚清环望一圈,没见到白栩的身影。
“白公子呢?”
“老爷把大少爷叫去了,不知是嘱咐什么事。”
莫非是询问昨夜之事?
段尚清垂下眼眸。
昨夜闹出那样大的声响,若说白伯伯没有察觉,断然是不可能的。
虽说降妖伏魔本就是段家的守山之责,但自己和师弟毕竟是小辈,不经禀报便贸然出手、班门弄斧,万一做了画蛇添足之事,只怕折损了白伯伯的青睐。
段尚清一向思虑重,姚靖有多大大咧咧,他就有多谨小慎微。
这般个性若放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家,必大有用处,只可惜放在白府,属实多余了。
白道陵叫白栩过去,只是嘱咐他带着段尚清和姚靖好好逛逛若寒城。
白栩就喜欢这等能捞油水的差事,花言巧语地从娘手里要来一袋银子,足足三十两,将绣花钱袋撑得鼓囊囊,直往下坠。
三人的早膳都吃得稀里糊涂,没逛多久便觉出饿意来,白栩大手一挥,宴请他们师兄弟到若寒城最贵的酒楼——携阳楼,去美餐一顿。
携阳楼背靠江州最有名的钱庄,建得那叫一个气派,碧瓦朱甍,鸿图华构,来者非富即贵,白栩才踏进门槛,就觉钱袋瘪了下去了不少。
携阳楼菜价虚高,胜在菜品齐全,江南各地名菜应有尽有,都是掌柜从当地请来的大厨或寻访到的菜谱,绝对保证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