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许就是昭文院设立的初衷,叫这群五陵少年同窗交往,最后一起,与皇族执掌国家。
果然众人不自觉地聚拢过来:“那是为何?”
“还是不是因为六皇子他病……”
到底还是有人机灵,打断道:“哎,别说了!”
李知微神色未改,安坐最后,抖开书篓上的油布,取出最上层的课本。
昭文院不愧是天子荫学,每本书都裹着浅黄锦帛,以示崇学之意。
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些书帛若是能卖,定值不少钱。但每本书都有数目,流入市场必被追查,他虽然缺钱,却还不至于糊涂到自断前程。
将书分作两摞,一摞推向空着的邻桌,书篓里的物事这才显露真容:胡饼、蜜渍果脯、不倒翁、陀螺、鸟哨、叶子牌……
尽是食物玩器。
李知微刚收拾好,韦弘贞便像有感应般凑过来。二人交换一个眼神,李知微从书篓里取出一张饼递去:“快吃吧,要上课了。”
韦弘贞接过饼咔嚓一声掰开,塞进口中咀嚼,含糊道:“嗯嗯!”
忽然有人出声:“十六郎,我也没吃!”
“刚好我多带了些,别饿着肚子上课。”李知微笑道。众人心知肚明这不是多带,而是买卖,却仍一拥而上,几张薄饼顷刻分尽。
一边吃还一边夸赞:“十六郎的饼就是比我家的香。”
李知微但笑不语。
何止是香,价钱更是翻了十倍。不过谁让他姓李,是太祖皇帝的后代,论血缘还算当今圣上出了五服的兄弟。卖得贵些也是应当,吃得就是个天孙揉面的滋味,这里也没人会计较一张饼卖五钱还是五十钱,只要能取乐,五千、五万又何妨?
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李知微在这圣人之地做着铜臭生意,十分坦然自若。
昭文院规矩大,又在宫城之内,审查极严,任谁也不能带仆从入内,更别说零嘴玩器。少年们终日无聊,倒让李知微捡了便宜。
与大多数走读生不同,他得了特许寄宿学院,每日早起出宫到附近的坊市买点吃食玩物,再到学校里倒卖,卫士们看他可怜,又受他的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并不仔细搜身。
毕竟昭文院建院百年来,也就遇上这么一个穷学生,多稀罕。
记好账后,李知微又开始清点书篓中的存货。
早晨的生意最好,少年人贪睡,起床时往往没有胃口,过了早课才觉饥饿。除了李知微这儿,别无他处可买吃食。况且今日运气不错,老先生不知被何事耽搁,过了时辰还未现身。学生们边说边吃,不一会儿,李知微篓中就只剩两三张胡饼和一个精巧食盒。
不急,到了下午,他们自然会饿。
“宫里张榜招神医?其实不止宫里,徐家也在寻医问药,还求到我家来了,想借薛喑,我们只推说病了。”
“薛兄,徐三就在隔壁书斋,你小声些。若让他知道,告到淑妃娘娘那里,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他今日肯定不会来上学。若是——哼,也就是陛下宽仁,换作从前,徐家那般寒微门第,也配与我等同席?”
“先生来了!快回座位!”
霎时间猢狲四散。白胡子老先生蹒跚入门,先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食物香气,而后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眯起老花眼喝道:“安静!”
书斋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知微翻开书本,脑海里却浮现出徐家三郎的模样。那人也曾受同窗怂恿来找他买东西,一株假的千桃销魂花,开价五千钱,明明肉痛却强作潇洒,说这不过洒洒水,他姑姑徐淑妃年赐家中百万钱,根本不在乎。
徐氏并非望族,徐三能入昭文院,全凭徐淑妃在御前求情。
而淑妃,正是魏王李承节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