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怜青又检查了一次命令行输出,确认程序运行无误。
“继续吗?”方歌问。
安怜青点头,恢复程序运行。
这一次的画面有些奇怪。很长一段时间里,显示器中只有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只有音响中偶尔传来遥远而模糊的人声,能够证明这不是静止画面。
没有任何征兆地,视角距离变动,画面从天花板下移至墙壁与屏风,几次摇晃着左右切换。安怜青认出,这是方歌的车库兼工作室。鲁叔正从安怜青曾经躺过的那张躺椅上坐起身来。
然后方歌出现在视野里。他看起来和现在差不多大,只是头发要短一些,脸上的伤和不安的神情让他显得有些狼狈。他快步跑过去扶过鲁叔,紧张地查看监视器的读数。
“鲁叔——”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把老子关在这?”音响中传来鲁叔的怒吼,“我跟你玩命,你信不信?我他妈跟你拼了!”
画面不停晃动着,仿佛是第一人称的动作游戏。鲁叔闪亮的义体弹出刀刃,刺向方歌的手腕,伤口深可见骨。方歌条件反射地收回了左手,鲁叔摆脱控制,刀刃更大幅度地挥舞着,反射着森森冷光。
方歌侧身躲闪。嘭!义体砸碎了他身后的监视器。
“怕了吧!知道怕了就放我回家!”
“鲁叔,这里就是你家啊。我是方歌,我——”
“我管你是谁呢!我跟你说,我家小飞,还有小昆和小方,他们肯定要来找我的。等他们来了,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音响里继续传来两人的对话,而方歌已经很近没有出现在画面里了。就在安怜青这么想的时候,一把扳手敲上鲁叔的义体关节,力道极重,金属的嗡鸣声让人听得牙酸。
画面再次晃动、旋转,最终稳定在了天花板的朝向。然后,方歌的脸再次出现,血和汗混在一起,眼圈发红。他咬着牙骑在鲁叔身上,想要按住他。随着他们的扭打,血沿着方歌手腕不停滴在地上、滴在鲁叔身上,覆盖了显示器上越来越多的像素点。
“你——你就放过我吧!”鲁叔挣扎着,开始干嚎。“我还有家要养啊!不管什么时候怎么得罪了你——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好汉!放过我吧!”
一片混乱重,方歌终究占了上风。他控制住鲁叔,朝属于人体的那只胳膊插入注射器针头。他的手抖得不像话,第三次才成功找到血管,缓缓推入了其中的透明液体。
很快,画面中的天花板和方歌都开始变得模糊。在沉入一片漆黑之前,安怜青看到,方歌颤抖着跪坐在鲁叔身边,头埋得很低,眼泪大颗地砸落在已经满是血迹的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鲁叔,都怪我……我只是想要……我,我该怎么才能……”
他不该继续看下去了。安怜青中断程序,然后关闭了显示器。
方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就像想要拉远自己和那段回忆的距离一样,双拳紧握,依然死死盯着已经一片漆黑的显示器。
方歌大致讲过事情的始末,因此安怜青知道是他为鲁叔安装的义体出了问题。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些。
彻底的失败。鲁叔的疯狂,方歌的无助和绝望。
这不是他应该窥探的。
安怜青说了句“我去买饮料”,给方歌留出独处的空间。
窗外的路灯光柱映照出盈盈雨丝,他眼前却还是方歌那时的表情。他想质问昆和芬为什么把方歌一个人留在那,又知道这是个不公平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必也各自有事情要处理。
……不对。按理来说,那时的鲁叔已经发作了,为什么他的回忆依然如此清晰准确?为什么依然没有任何病灶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