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瘦的手腕终于像在雪地里停飞的蝴蝶猝然跌落下去了——然而未及,谢冉紧紧攥住了,抓住了指尖。
他终于敢攥住她了,好像到这一刻为止,终于无关进退,也终于无关唐突与否。
这一刻本可不来的,却偏偏来的这样晚,晚到这双手交握,只在冷和更冷之间。
晴昼的脸安静地被清冷的阳光照耀着,像是精致却碎裂的白瓷。
程清雪往这边伸手过来,却心急之下气血逆转,偏头吐了口血,在身旁的雪地上摸索几下——意识正在急速抽离身体,他怎么对抗也没有用。
谢冉的长睫被洗的更黑了,眼睑上的痣忽隐忽现,只是最大限度地弓下身去,与晴昼额头相抵,在辽远的雪原上蜷缩的如同一只困兽。
是了,寒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而空气却这样狭窄,窄到让他喘不过气来。
“……阿雪。”
程清雪扛过这阵眩晕,先是看见胸口已堪堪失去起伏的晴昼,手上刚抓住自己的刀,愣了愣神。
“……什么?”
谢冉将晴昼的手收回胸前暖着,弓身藏住了整张脸,只有极尽克制却依然颤动着的肩膀,在风雪里摇摇欲坠。
“是不是我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有人离开我?”
“……”
“……我好后悔。”
程清雪咽下喉头新泛上来的血:“后悔什么?”
“后悔到无极镇之前的那个傍晚,我也许不该走……”
程清雪皱皱眉,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我不走,就不会有人死了……停文会回来、小石榴会回来……所有人,都会回来……可我总是知觉得这样晚……”
程清雪一路以来首次称得上动容,要去擒他的胳膊:“你要干什么……住手!——谢冉!”
谢冉弓着身,与晴昼放肆相拥,无论程清雪如何喊他都不动。周身附近的浮雪渐渐向外围逃去、终于腾起一方天地的雪雾,露出其下已被压得坚实的雪地:程清雪眼前急速澄明、指节末端的力量掌控也恢复了一些、晴昼安静的眼睫突然颤了又颤,终于睁开眼迎这天光一泄——脚边最近的那棵枯树也入眼,竟在漫天大雪中发出新芽,嫩绿如苏。
她先觉惊奇,后知严寒——而后忽然清明了目光,去寻面前这几乎近距到失焦的眉眼。
程清雪这回有了力气,爬过去一把将谢冉从晴昼身上掀下来:“谢冉?……谢冉!”
他眼睫上已经结成了新霜,那颗痣在霜花里掩映忽闪。晴昼刚刚起身,明明身上已经轻快不少,可谢冉安静得叫她几乎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谢……谢冉?”
程清雪闻声才分神抬头,只对上一双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眼睛。
晴昼的唇颤了颤:“他……他怎么了?”
程清雪垂下头去看谢冉的脸:“他散功了,为了救我们。”
他的生命消解在这一片小小的方寸之地里,消解在除他以外的其他曾经活过的、和正在活着的生命身上。
——谢冉散功了,以命换命,枯木苏息误迎春。
雪落有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