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档案室中蔓延。
悠真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他不敢眨眼,紧紧盯着五条悟那张被眼罩遮住大半的脸,试图从中读出任何一丝判断。
几秒钟后,五条悟脸上那种冰冷的审视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忽然夸张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肩膀也垮了下来,刚才那骇人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拖长了语调,恢复了往常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悠真僵硬的后背,力道大得让悠真差点呛到。
“吓死老师我了!还以为是什么复杂的间谍剧情呢,搞得这么严肃。”
他撇撇嘴,随即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尽管悠真能感觉到,这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失忆?冥冥中的预感?虽然听起来很像蹩脚漫画的设定啦……”
他弯下腰,凑近悠真苍白的脸,用手指拉开黑色眼罩,露出的那双被誉为苍天之瞳的六眼清晰地凝视着悠真,里面没有怀疑,只有一种近乎看透本质的澄澈。
“但是呢,”五条悟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而肯定,“五条老师我啊,当然相信你啦!毕竟,你这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哦~”
这直白的话让悠真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宽慰感冲垮了他的紧张,让他腿脚都有些发软。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吧。”五条悟直起身,很自然地揽过悠真的肩膀,几乎是将他半拖着往档案室外走去。
“这里闷死了,都是老头子们的味道。带你去个更适合聊这种青春烦恼的地方。”
……
高专的后山在夜色下静谧而深邃。远离了校舍的灯光,夏夜的星空显得格外清晰辽阔,银河像一条朦胧的光带横亘天际,洒下清辉。
五条悟随意地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悠真犹豫了一下,依言坐下,夜晚的凉风吹散了他心中最后那点焦灼,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平静,以及对于即将听到的故事的不安与期待。
五条悟罕见地安静下来。他仰头望着星空,黑色的眼罩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着,侧脸在星月光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褪去了平日的不着调,竟透出一种沉重的、属于成年人的寂寥。
“杰啊……”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夜色,也怕惊扰了沉睡在记忆里的故人。
“他曾经是我唯一的挚友。”
悠真屏住了呼吸。
“我们是最强的。”五条悟的语气里听不出炫耀,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是真的最强。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我,杰,硝子应该就是一起读书、毕业、干掉所有烂橘子、然后改变这个狗屎一样的咒术界……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很厉害,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和我打的旗鼓相当的同龄人,还不是小橘子。”
“他也很……正论,他固执地认为,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强者保护弱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时候的我,虽然觉得这种想法很傻,但也并不讨厌。”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它会把最肮脏、最丑恶、最令人作呕的一面,猝不及防地摔在你脸上。”
“杰是普通人出生,不像我一样出生在御三家,从小见到的腌脏事多了。”
五条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极淡的,却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涩然。
“我们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一点点地、彻底地碾碎了他所坚信的正论。”
五条悟仰望着星空,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但声音里却褪去了全部的玩笑,只剩下一种平静的、仿佛在叙述他人故事般的疏离感,然而那疏离之下,是深可见骨的刻痕。
他轻轻晃着手里的眼罩,“那时候我们才二年级,我和杰都相信我们是最强的,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
“星浆体,一个叫天内理子的女孩,她的命运就是与天元大人同化,维持咒术界的结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她,直到同化时刻到来。”
“一路上打得挺热闹,盘星教那帮疯子,还有术师杀手伏黑甚尔……哦对了,那家伙差点宰了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糗事,“不过也多亏了他,我好像变得更强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