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坤宁宫的鎏金宫灯在夜风中摇曳,烛火透过薄纱灯罩,在殿内投下昏黄的光晕。
慕容祉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纤指拈着一枝半开的杏花,正往青瓷瓶里插去。殿内熏香袅袅,檀香混着杏香,在空气中浮沉。
"太子殿下到——"殿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李宁快步走入内殿,撩起锦袍下摆,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慕容祉头也未抬,只淡淡道:"起来吧。"她指尖轻转,将杏枝调整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容袖,给太子看座。"
容袖连忙搬来一个绣墩,李宁忐忑地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膝上的衣料。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细微声响。
"那个谢昭,"慕容祉忽然开口,声音如冰玉相击,"可愿为你所用?"
李宁额角渗出细汗,连忙用袖口擦了擦:"回母后,儿臣今日在醉仙楼试探过,他。。。。。。似乎并无此意。"
慕容祉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杏瓣:"倒是个谨慎的。"她忽然拿起案上的金剪,"咔嚓"一声剪去一截多余的枝桠
"毕竟是新科探花,又得皇上青眼,自然要端着些。"
李宁喉结滚动,低声道:"母后说的是。"
慕容祉将剪刀轻轻放在案上,金属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既然他要查河州的账,那就让冯巩帮帮他。"
她抬眸看向李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明白母后的意思吗?"
李宁背脊一凉,连忙应道:"儿臣明白。"
"还有,"慕容祉忽然叫住正要起身告退的李宁,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锦衣卫那边,也该动一动了。户部的账目,总不能太干净,你说是不是?"
李宁脸色微白,垂首道:"儿臣这就去安排。"
待太子退出殿外,慕容祉重新拿起金剪,对着烛光端详。锋利的刃口映着烛火,寒芒一闪而逝。
她忽然轻笑一声,将剪刀插入瓶中,杏枝应声而断,花瓣零落,飘散在案几上。
殿外,夜风骤起,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一轮冷月隐入云层,坤宁宫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深宫中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终将湮没在这漫漫长夜里。
细雨敲打着锦衣卫衙门的青瓦,叶玄澈的官靴踏过积水,在石板上留下一串暗色印记
值房檐下,几个锦衣卫正围着炭盆烤火,见他进来,为首的络腮胡校尉故意将口水吐在脚前:"翰林院的笔杆子也配来北镇抚司?"
正堂内,冯巩斜倚在黄花梨圈椅上,孔雀翎的指挥使便服松散地披着。见叶玄澈入门,他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沫:
"谢学士来得不巧,今日弟兄们都在外办差。"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冯指挥使。"叶玄澈从袖中取出黄绢,锦缎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陛下要查河州密账。"
冯巩突然大笑,指尖敲得茶托铮铮作响:"好个陛下的口谕!"他猛地收住笑声,鹰目如电:"北镇抚司的账册,就是内阁首辅要看也得先递条子!"
堂外传来刀鞘撞击声,十几个锦衣卫已堵住门口。那个络腮胡校尉咧着嘴,露出镶金的门牙:"指挥使,要不要属下教教这位大人锦衣卫的规矩?"
叶玄澈眼底一冷,他抬手整了整被雨丝沾湿的袖口,羊脂玉扳指在昏暗的堂内莹莹生光:
"哦?那大人的意思是……陛下的口谕,不如您的规矩?”
络腮胡的面色骤然褪尽血色,活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雪水。冯巩阴鸷的目光扫过,示意他将账册呈上。
叶玄澈修长的手指缓缓掀开泛黄的纸页,账册发出细微的沙响,在死寂的公堂上格外刺耳。
"这账目做得倒是精巧,"他嘴角勾起不见半分温度,指尖在某页轻轻一扣,"可惜。。。”
烛火忽地一跳,映出他指尖点着的那行墨字:河州卫十月请饷十万两。
"巧得很,"叶玄澈从袖中抽出一卷公文,"兵部存档却是八万两。"他抬眸,眼中寒芒如刃,"冯大人,这两万两雪花银。。。"
公堂外忽起一阵阴风,卷着残叶拍打在窗棂上,簌簌如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