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阅不再耽搁,回到屋里,从枕下摸出那枚用旧布仔细包裹的“崇宁重宝”。指尖传来铜钱特有的冰凉和厚重感,那层厚厚的硬绿锈下,是足以改变他命运的财富密码。他将铜钱小心地揣进内兜,又拿起那个旧挎包,里面装着楼时给的两千元巨款中的一小部分——三张崭新的“大团结”(十元),以及一些零钱。深吸一口气,他推门走了出去。
楼时依旧坐在天井里,背对着他,晨光勾勒出他沉默如山岳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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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邮市,位于一片老城区的旧货市场深处。
还没走近,一股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味、旧纸油墨味、尘土味和人群喧嚣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狭窄的巷子两旁,挤满了简易的地摊和支着木板的小摊。摊位上铺着五颜六色、新旧不一的邮票、信封、钱币、像章,琳琅满目,却又杂乱无章。人头攒动,讨价还价声、争执声、发现“宝贝”的惊喜叫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巨大噪音场。
这里,是1988年躁动社会的一个缩影,充满了机会,也布满了陷阱。
萧阅瘦削的身影挤入人潮。
他微低着头,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飞快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的目标明确——信誉好、眼力毒、敢出价的大邮商。
前世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对几个关键人物的位置和风格记忆犹新。
他刻意忽略那些摆放着花花绿绿新邮和小型张的摊位,目光在几个专门经营老票、钱币的摊位前逡巡。
最终,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前停下脚步。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者,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用放大镜仔细研究着一枚银元。他摊位上东西不多,但摆放整齐,以老纪特邮票和银元铜钱为主,透着一股专业的气息。萧阅记得他,姓赵,外号“赵一眼”,眼光毒,给价相对公道,但压价也狠。
萧阅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装作随意浏览的样子,在旁边一个卖旧书的摊位上磨蹭了一会儿,暗中观察着赵老板。
直到看到赵老板放下放大镜,似乎告一段落,他才不动声色地踱步过去。
“老板,收铜钱吗?”萧阅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刻意压低了音量。
赵老板抬起眼皮,透过老花镜上方打量了萧阅一眼。一个穿着寒酸的半大孩子,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还是点了点头:“看货。”
萧阅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特别留意这边,才从内兜里掏出那个旧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枚沾满泥土、布满厚厚硬绿锈的铜钱。他没有递过去,只是摊开手掌,让铜钱静静躺在掌心。
赵老板浑浊的老眼在看到那枚铜钱的瞬间,猛地一凝!那层几乎包裹整个钱体的、绿中泛黑的厚重包浆,那独特的钱体轮廓,还有透过锈层隐约透出的笔画神韵……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放大镜。
萧阅却在他手伸过来之前,不动声色地收拢了手掌,将铜钱重新握在掌心。“您给个价。”
他直视着赵老板,眼神平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赵老板的手僵在半空,老花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
刚才那一瞥,他已经基本断定,这极有可能是一枚品相相当不错的“崇宁重宝”折十!这种钱,尤其是这种厚重原味包浆的,在行家眼里就是金子!
“东西……有点意思。”赵老板放下手,慢悠悠地开口,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可惜锈太重了,看不清字口,也看不出真假。小兄弟,你这东西哪来的?”
“祖上传的。”萧阅言简意赅,不给对方探底的余地,“您开价,合适就出。”
赵老板沉吟着,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块。这东西风险太大,清理不好就废了。”
萧阅心中冷笑。
前世这枚钱拍出近百万,现在给三十?他摇了摇头,作势要将铜钱收回口袋。
“哎,别急嘛!”赵老板连忙开口,“五十!五十总行了吧?这锈……”
“八百。”萧阅直接报出一个数字,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什么?!”赵老板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八百?!小兄弟,你开什么玩笑!这破铜烂铁……”
“崇宁重宝,折十,北宋徽宗,徽宗亲书的瘦金体钱文。”萧阅打断他,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如同精准的解剖刀,“包浆厚重自然,开门老锈,字口虽被锈掩,但神韵在。这种品相,这个价,您心里有数。”
他前世鉴定过无数古钱,对于特征和行情的把握,远超这个时代任何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