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涉湘在旁见了,温声道:“巧娘歇着吧。时钦,咱们去给你阿姐再抓些药。”
苏锦绣听她叫自己巧娘,自然而然就应了一声,熟稔得自己都觉得惊讶。
先前读那书时,她只当闻时钦是反派,对其结局唯有唏嘘,甚至因他日后的狠戾臭名存了几分恶感。可此刻,原主苏巧娘对他的感情如潮水般涌来,又怜、又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苏锦绣随即抬手探向枕边书卷,展页细观,果见新墨添注其上:“昭宁元年,闻氏时钦少孤,与养姐苏巧娘相依为命。巧娘抱病,婶母何氏觊觎其微薄积蓄,欲强携时钦归家。巧娘据理力争,时钦方得免离。”
观其语像是褒意,苏锦绣心中微定,又数着书页未减,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放书时见床头有一面小铜镜,苏锦绣顺势拿起,抬眼望去,镜中女子虽因病有几分憔悴,但樱桃口,柳叶眉,肌肤莹润,这分明是她自己原本的模样。
苏巧娘竟与她生得一模一样?
罢了,穿书这等离奇事都已发生,容貌重合又算得了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先养好身子要紧。”她低声自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瞬间漫过舌尖,没了闻时钦备好的蜜饯压味,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后来养病这几日,闻时钦照料得无微不至。
晨起温了药端到床头,傍晚回来带些点心,夜里还守着她绣架旁的灯,直到她睡熟了摸着体温正常才肯去睡。
他这般体贴入微,又生得俊逸,即便没有颜值加分,单这份品性,也与书中记载的那个暴戾嗜杀的奸臣判若两人。是他此刻纯良,日后遭逢巨变才心性扭曲?还是书卷记载有误,亦或是自己承了苏巧娘的情感,才觉得他处处顺眼?
种种念头在脑中盘旋,一时难下定论。她暗自思忖,日久方见人心,总要再多相处些时日,方能辨清这少年究竟是本性纯良,还是藏着不为人知的晦暗。
果然这日,初现端倪。
这日苏锦绣身子稍愈,记着闻时钦出门前的嘱咐,携了药钱往兰涉湘院中去。推门便闻见浓郁的草药香,兰涉湘一身淡蓝素衣,见她来,眉目弯弯引着入内。
两人在院中摘了半日光景的草药,苏锦绣顺势问起自己往日的生计、邻里情状,连带着如今昭宁年间的旧事,都一一问得清楚。
末了兰涉湘却忽然抬头道:“对了,你听说没?前几日那何氏,竟失足跌进护城河里,差点溺死。”
明明旁人听了只会当是意外,她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思绪不受控地飘到闻时钦身上。
应付了几句,她匆匆辞别兰涉湘,回屋便翻枕边书卷,见册页依旧,并无新墨添注何氏之事,想来是未伤及性命,故未载入。
再出门却刚好撞见闻时钦归家,少年见着她笑了笑,可苏锦绣总觉那笑里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沉郁。
苏锦绣不敢问,怕言辞不慎惹恼了他,这少年若真如书卷暗示般藏着狠戾,会不会一时失控对自己下手?故而往后几日,总不自觉地与他疏远,他几次要亲手喂药,都被她以“身子渐好,可自理”为由避开。
他每次被拒后总微垂着眼睫,脸上掠过转瞬即逝的失落,疑惑渐浓,却只默默看在眼里,未多追问。
渐渐的,闻时钦似是觉出了阿姐眼中莫名的疏离和惧意,也减少了与她的接触,这几日总是早早就去学堂,夜里归得极晚。归家时素衣上总沾着泥点,偶有衣料划破的口子,眉宇间更是堆着化不开的倦意,有时连给她掖被角的手都会晃。
苏锦绣心下犯疑:再是课业繁重,也不能比现代晚自习还卷吧?回来的这么晚,还沾得满身泥污,累到抬手都不稳,难不成在外头做了什么坏事?
思及此处,次日闻时钦刚踏着暮色跨进院门,苏锦绣便不再犹豫,快步迎上前,声音急切:“阿钦,你们学堂每日何时放课?”
闻时钦依旧是一身倦态,墨发垂落额前,几缕被汗珠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却难掩那份清俊卓然。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压得他肩背微沉,听见苏锦绣的声音,他才缓缓抬头,原本黯淡如寂夜的眼底,骤然泛出一点光亮。
“申时便散了。”他答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松动。
“既如此,你为何日日晚归至此?”苏锦绣追问。
闻时钦忽然扯了扯嘴角:“阿姐,你这是在关心我?”
苏锦绣面上故作嗔怪:“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话音刚落,闻时钦便轻笑一声,似是听到这话就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连眉宇间的倦意也淡了几分。可关于晚归的缘由,终究是一字未提,只将包袱往肩上又提了提,转了话头:“阿姐,我先回房放东西。”
见他避而不答,苏锦绣心下疑云更甚,不自觉跟着他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