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西苑站,两人下车,往艺术村走。傅莲时问:“村里都是什么人?”
“都是怪人,”曲君说,“比卫真还奇怪一点。要是太正常,在这里就过不下去了。”
傅莲时打心底没觉得卫真奇怪,所以对这句评价不以为意。
“除了有搞音乐的,还有画画的,做雕塑的……”说到这里,曲君突然问,“你多大年纪?”
“十九。”傅莲时道。
“小孩的十九,还是大人的十九?”曲君问。
傅莲时恼道:“大人的十九。”
“那就是小孩的十九,”曲君笑道,“你别睁眼睛,闭眼睛走吧。”
“为什么?”傅莲时不解道。
曲君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傅莲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上眼睛,抓着曲君袖子往前走。这一路仍然向西,太阳余晖照在眼皮上,沿路闻见袋子里烧鸭的香味。
拐过一个弯,曲君忽然招呼道:“大卫,好久不见了。”
大卫?傅莲时心想,外国人,居然住在这里。又想,外国人还能听得懂中国话。
没有人应声,曲君好像习以为常,提了提手中袋子:“饿不饿?我买了烧鸭。”
那个大卫还是不答。傅莲时实在好奇极了,忍不住睁开眼睛。
面前是个极为强健的男人,比曲君还高,恐怕有两米。但他面孔其实是中国人,没有西方骨相。
这人浑身涂成铜绿色,赤条条站在一个绿台子上,除了眼睛偶尔一眨,其余时候完全不动。
“大卫哥?”傅莲时试探道,“您好,我睁眼了,没关系吧。”
曲君得逞地大笑:“没关系,搞艺术嘛,小孩也能看的。这位是大卫,大卫像。”
“原来如此,”傅莲时了然,“我以为他要换衣服,或者要洗澡。”
大卫眼珠一转,居高临下看着傅莲时。曲君道:“天黑了,下班吧。”
“脱离了世俗的规则,”大卫从台子上走下来,“人才是人本身。”
“是么?”傅莲时想了想,“有道理啊,就像我不去上课,其实不上课我也是人,对吧。”
“你怎么看见什么都不惊奇?”曲君失笑道,“挺好的。”
曲君把烧鸭递给大卫,让他自己分分,领着傅莲时往里走。
村里还没有修电灯,随着太阳落山,万物以本真的模样暗下去。曲君指着路边一间平房,介绍说:“这就是第一关了。”
房门紧紧关着,屋里也没开灯。傅莲时说:“不在家?”
“不对,”曲君道,“你仔细听。”
傅莲时靠近了些,屏住呼吸,听见淡淡的钢琴声音。
“这个人,”曲君说,“这个人叫‘关公’。为了省电费,就不开灯了。”
“为什么?”傅莲时说,“买得起钢琴,应该不缺电费才对。”
“省得一点是一点,”曲君道,“积少成多,就可以再买一架钢琴。”
靠省电费来买钢琴,省一辈子能买得起么?傅莲时有点明白“怪”的含义了,心想,对自己这样狠,外号还叫关公,恐怕是个很不好惹的人物。
“关公乐理特别好,”曲君说,“白天在学校做音乐老师的。但你不要担心,这一关的东西你已经学会了,一定能过。”
再往前走了一段,曲君说:“这里是第二关,他叫做‘小五’。”
傅莲时又想,别人叫做“关公”,这个人叫“小五”。
“小五比你大一点儿,是弹吉他的,贝斯也会一些,”曲君道,“他铁了心要做音乐,不上班,练琴特别特别刻苦。你有什么不会的,尽管让他教。”
自己还是个半吊子贝斯手,别人已经呆在艺术村,做闯三关的门神之一了。傅莲时问:“有多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