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莲时摇头道:“你以为曲君身上应该有松香。不管水鬼身上什么气味,你都把它理解成松香了。所以它是水鬼。”
高云差点吐出来,捂着鼻子,离曲君远远的。曲君温声道:“傅莲时,我身上就该有松香呀。”
傅莲时说:“没有。”曲君说:“就该有松香的。”
傅莲时斩钉截铁道:“没有!”曲君不动,也不说话了。
傅莲时浑身发软,脱力一样,差点站都站不住。缓了半晌,众人定睛一看。
民间故事里的水鬼、水猴子,有的长着水草似的长头发,有的青面獠牙,但多少有五官七窍,有个人形。
但他们旁边的假卫真,根本没有脸孔,没有五官四肢,整个人完全是一朵干枯的莲蓬。
傅莲时战战兢兢,转去看假曲君。假曲君的茎干还被他拉在手里,是一朵更大、更空的莲蓬,面盘上整整齐齐,陈列一圈空洞,每个洞中含有一颗瘪莲子。他吓得差点要哭了,把那支莲蓬甩进水里。枯莲蓬失去生机,亦不动弹,静静漂浮在水面上。
今天排练肯定是没得练了,大家撞了鬼,都魂不守舍,灰溜溜地又从围墙爬回去。
高云和贺雪朝不敢坐车回去,卫真与傅莲时也不敢回家,唯独曲君住得近,干脆所有人一齐住在琴行楼上。
曲君掉进池塘一回,赶紧烧热水洗澡。从浴室出来,心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其他人杯弓蛇影,碰都不敢碰水。曲君端着脸盆出来,傅莲时说:“我怕水。”
曲君说:“上医院,打狂犬疫苗。”
傅莲时好歹把脸洗了,又说:“谢谢你,曲君哥。”
曲君阴阳怪气道:“您还谢谢水鬼呢。”傅莲时一迭声说:“曲君哥,曲君哥,曲君哥!”
这么多人一起借宿,大家在客厅打地铺了事。傅莲时也不好意思搞特殊,同样睡在客厅。
到了半夜,最怕的高云睡熟了,贺雪朝一直翻身,卫真生所有人闷气,睡得很远,也不说话。
傅莲时实在睡不着,怕做噩梦,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
外面很冷。傅莲时抱紧手臂,摸到曲君房门跟前。门缝透出一丝暖光,曲君也还没睡。
敲敲门,曲君说:“请进。”
他走进去,曲君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旧合照,默默不语。傅莲时问道:“这是什么?”
曲君说:“没什么。”傅莲时道:“我是大人了,告诉我吧。”
沉吟半晌,曲君把那张合照推过来。
摄影稀松平常,是一张初中毕业照片。有的班级跟领导合照完了,自己出钱再拍一张。曲君身量长得高,站在后排,那时候还没留长发,气宇轩昂。傅莲时说:“曲君师兄,这是你啊!”
从后往前,每一排蹲得越来越低。屈膝到半蹲,到扎马步,全蹲。最前排蹲着的是科任老师。家境好的同学借来父母的手表,拉起袖子,不经意指着表盘。
傅莲时没看出端倪,曲君道:“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不相信湖的传说,有天说要去探险。”
傅莲时以为他在伤怀,想方设法安慰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么?”
“没有很熟,”曲君说,“他没出事,第二天就回来上课了。我们还以为他没敢去,或者传说是假的。”
傅莲时“哦”的应了一声,把照片推还给曲君。
曲君点在照片上:“是这个人。”
刚才照片是这副模样吗?
人群中间,挺直地站着一朵莲蓬,直勾勾对着摄像镜头。这朵莲蓬比假曲君还要大,更有生机,多数孔洞深黑无光,也有一两颗莲子长得饱满、成熟,可以栽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