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圆家境好,吃得很壮,整个人像座小山似的。单凭力气,傅莲时决不是他的对手。
想了想,傅莲时按下门把,闪到旁边。赵圆来不及刹车,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摔在走廊上。
“你没事吧。”傅莲时说。
赵圆气得要死,面孔涨如一块红牛肝,吼道:“傅莲时,我他妈和你拼了!”
他倒没想跟赵圆拼命,仗着动作灵活,在讲台后面绕来绕去,躲了好几次。赵圆抓他不住,暴喝一声:“他妈的,刘鹏,你还是不是男人!”
傅莲时暗叫不好,腰间突然一紧。刘鹏叫道:“我也跟你拼了!”从后面箍着傅莲时,不让他动弹。
赵圆伺机冲上来,把傅莲时按在地上,下狠手揍他、拿脚乱踹一通,一面说:“你他妈敢嚣张,你他妈敢嚣张试试?”
挨了好几下,傅莲时眼冒金星,鼻子热乎乎的,肯定流血了。他把琴盒抱进怀里,背心又挨了一脚,一瞬间喘不过气,嘴里也一股铁锈味。
乐队剩下两人,主唱、吉他手,哆哆嗦嗦朝这边走来。不知他们是拉架的、还是来参战的。
再拖下去,自己决计讨不到好。傅莲时一发狠,趁拳头砸下来,拼命翻过身子,把赵圆整只胖手跪在膝盖底下。赵圆面孔皱成一团:“你他妈……”
“再过来,”傅莲时气喘吁吁,一手护着琴盒,一手抓着赵圆的手腕,“再过来一步,我就把他手指废了。”
赵圆是音乐生,手指折断等于前途毁了。刘鹏不敢再动手,骇然道:“你快放开他,咱们有事好商量。”
“今天是你们欺负人在先,”傅莲时慢慢说,“我是个认死理的人,谁对谁错,有理无理,要分清楚的。你们不守信用,逼我借琴,还跟老师打报告,是这样吧?”
教室里极安静,偶尔有“咯咯”的声音,是赵圆疼得厉害,把牙齿咬得作响。刘鹏不敢再怠慢,答道:“是、是我们不对。”
“还借琴吗?”傅莲时膝盖稍松,但还是抓着赵圆的手腕。
“不借了不借了。”刘鹏说。
“借!”赵圆却忍痛打断,“他不借琴,我们他妈的怎么演出?”
“反正贝斯声音小,”刘鹏说,“不要贝斯了,你上去合唱,对唱。”
“上台就听出来了,不一样的。”赵圆执拗道。
事到如今,他甚至有点佩服赵圆了。傅莲时移开膝盖,冷冷看着赵圆。赵圆满头冷汗,也怒视着他,说:“你有种不要打人,我们……”
“我们怎样?”
赵圆心一横:“我们斗琴,要是我弹得比你好,你就得把贝斯借给我。”
“你又不会弹。”傅莲时道。
“贝斯而已,”赵圆说,“我是音乐生,学一天就会。要是不和我比,我就当你怕了。”
傅莲时抬起头,环顾一圈。窗外天色暗了,教室又没有开灯。乐队几个人站在桌椅之间,神情或畏惧,或埋怨,都在看着自己。
他松开赵圆,站起来说:“好。”
定下时间、地点,傅莲时拍掉琴盒上的尘埃,走出校门。
这是1992年的深秋。远在英国,水星奖刚刚创立,大家正听“治疗”和“史密斯”;在美国,“涅槃”“枪与玫瑰”;日本,XJapan。
在中国,大家等着天气转冷,下一场雪,快让我们在雪地上撒点儿野。
但是在此时此地,天地黄尽,满街飘散着白果的酸臭味道。傅莲时每走一步,耳边是果实破灭的声音。前路后路都是茫茫的秋色,自己是那样渺小,家是那样远,琴盒是那样重,身上伤口又是那样疼。
他慢吞吞回到家,拉亮电灯。父母果然都不在家,桌上留了零钱,他妈妈在旁边写了字条:多交点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