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茸立刻不要当主帅了,朱启赟一听也不干,军士们只好向曲老六看,曲老六向秦炎看,见秦炎点了头,他才闭着眼也点了头,于是他二人拣了队里随便一个人做了主帅,封自己为先锋,各自秘密商量作战计划。
令旗挥下,双方四散逃开,不知往何处去了。
曲老六瘫坐在战台边上,叼着烟袋揉脑门:“要命……”
秦炎叫了一个常年负责侦查的身轻如燕的小兵去跟着宁茸那一队,大皇子有谢小郡爷,他是不担心的。
那小兵去了一会儿,回来说:“公子带人编草帽。”
一会儿又回来了:“公子带人抓鸟。”
“公子抓了一只鸟,放了,又上树。”
“曲小国舅跟柳小公子不知哪里去了,剩公子一个人在树上玩儿,吹口哨。”
正这时,山林之中,一个绑着蓝色布条的士兵出来了,脖上有道朱砂,垂头丧气:“公子看见我了,吹了声口哨,立刻出来两个人把我按在地上抹脖子。”
不时又有红队的人也走出来,也是垂头丧气的没面子,脖子上叫划了一道。
陆陆续续又有各自阵营的人从各处走出来……
宁擒云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只见儿子叫一队军士架在脖子上兴奋的直叫,像山上的猴儿大王,另一队人架着大皇子,一群人分做两队架着大王在校场尘土地里摔跤。
“近点儿!再近点儿!我够不着他!”
玩的开心了,大家已不顾尊卑大小,朱启赟对阵宁茸,谢执不肯参加这样肮脏且不斯文的骑在别人脑袋上的活动,坐在高处叫曲老六伺候喝茶,叫朱启赟指着说:“叛徒走了!这回我们一定赢你们!”
宁茸笑嘻嘻的冲他做鬼脸,说:“来啊!你来啊!还赢你!”
宁擒云见儿子叫大皇子那一队人狠狠一撞,腰一折险从不住为他加油鼓劲儿的军士臂膀上摔下去,眉心就是一跳,只叫跟着的成绝去喊老六,却叫徒弟拦住:“师父,现在不让玩,他会不开心。”
“他今天很开心。”
“不会有事,我吩咐过小心。”
宁擒云看了又看,见那两个抬着儿子作战的军士始终把手稳稳地抓着公子,也就心惊胆战地看着,不肯移开一刻眼睛。
这回没了谢执的里应外合,是朱启赟赢了,一把扯下了他臂上的布条。
连打带跑的滚闹了半日,夕阳已现,众人又热又饿,浑身是汗,只问哪里可以洗洗,又要东西吃。
曲老六道:“这里附近山下倒有条小河,军士们每日操演结束,都去那里盥洗,不过地方简陋,也不干净,怕贵人们嫌弃。”
众人除了谢执,今日被豹营的将士们纵容着玩闹,大家乐在一处,十分的亲热了,自然都道:“不用,他们去哪里洗我们就去哪里洗。”
秦炎不用师父吩咐,已拿了干净衣裳跟去。
河水流动,春日的太阳宽容万物,不吝啬温暖,并不十分刺骨,水里全都是打水仗的军士们,谁又把谁的头按在水里了,谁又起来报复谁了,曲弘他们也混迹其中。
独宁茸一个叫秦炎拿木头支起架子拿衣裳挂着藏在树后,四面挡的严严实实,用木盆里的净水给他擦洗身上,看着河里嬉闹的曲弘他们心生羡慕,嗫嚅抱怨道:“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们一起洗啊,大皇子殿下都去了……”
秦炎一面给他仔细擦洗身上一面哄:“茸茸不一样,茸茸干净漂亮。”
与他一样的还有一个谢执,不过他是主动要求,此刻也围起遮挡叫翻刀伺候着擦洗熏香。
大家洗好了,结伴回了营里,曲老六自然又说没有好饭食招待,不过是军士们吃的大锅饭,众人自然又说:“要吃好的也不出来了,不必在意。”
端出来看时,果真是些糙米咸肉,各样东西混在一起,一人一碗,虽说卖相不佳,但军士们领了都吃的很香,众人也就不肯嫌弃,且奔闹许久,早把肚子里什么都耗费光了,见什么都香,也就一人领了一碗,学军士们或蹲或站在各处吃。
大家说笑间,宁茸只道:"说起来,我以前也来过一次,那回却吃到了好东西,是一只叫花鸡,香的很,有人送我吃的,他叫……叫……奥……叫楚雄!”转头才问曲老六:“对了,这次来怎么没见着他?”
曲老六把嘴一抹,饭才从锅里盛出来,他像是叫烫着了,嘴里斯哈斯哈的,眼睛也红了:“死了,在黥南,为了护送染了疫病的贫民和粮草先走,一人一枪断后,叫乱匪一刀刀,活生生砍死了!”
宁茸一下长大了嘴,好像什么刺骨的风声都往喉口钻到胸膛,吹的他胀,炸开都是心疼,怅然的他说不出话,只有眼发热。
“没有他,我们死的人就更多,补给也跟不上……”曲老六又狠起来,眼睛更红了,像是替谁不值,狠狠骂道:“个没福鬼!死也死的晚两年!”
“他老娘去年才说要给他说个媳妇儿,可怜到死的时候也没个喜欢的姑娘,一辈子才不到二十岁,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我们去的时候他老娘根本不信,前天才也死了,营里的兄弟都去了,充孝子抬灵……”
军士们没有人说话,有人悄悄把手往脸上搁,大家都只当听不见,不肯叫人看见,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曲老六看着朱启赟的方向,像是特意的说给谁听:“当兵的,保家卫国,就是这么个命……只盼着无论谁将来站在我们头上,做个好皇帝,治世清明,多些国泰民安,少些民不聊生,世上的母亲和儿子也能少死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