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便说,是河里的一只螃蟹,你搬开石头碰一下,它尚且恶起来要夹人的手,除非卸了钳子能救开;是花上一只蜂,你摘了人家的停处,两掌打不死时,也要撞着头闷寻你叮。
花鸟鱼虫尚且如此,何况陈乖宝。
秦炎同他实是结了深仇。
“吃粥?”
“…………”
“喝汤?”
“…………”
“想吃什么?”
“……………”
宁擒云非要抱着人喂饭,大男人自幼没管过,如今满腔父爱拢不住没错,却因生疏性,表现出来一种可悲的扭曲,任谁都能看出这段关系的不熟悉,和宁帅本人的隐隐焦躁。
因儿子的伤流了血,桌上面前只让厨房摆的都是些补血猪肝汤,生红黑豆粥一等吃食,长平宽阔的高桌,眼瞧去一碟子一碟子的倒是不少,就是没一个陈乖宝爱吃的,统共一小白瓷翁里盛的阿胶炖鸡,还放在桌子远处,叫陈乖宝眼巴巴看着,一直不说话:“……………”
桌下跪了一个,高凳上坐了父子两个,眼瞧着饭菜快冷了,宁擒云没给儿子喂进去几口。
勺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香,起先吃了一碗鸡汤,如今没饿到不顾一切的份上,陈乖宝拧头躲递在嘴边的饭食时,只把他胸口磨伤蹭得微疼,轻吸气,眼皮一直红着。
倒是硬气,再疼不肯哭了,包着眼泪,睁着一双漂亮的眼撑住,觉得他们都是一伙的,俺捉了他的人,他也捉住俺不放,捏俺手示威。
一直挣扎,不愿意在这人怀里,背上的汗毛都在警觉,怕他突然发作找自己麻烦。
宁擒云额生细汗,怕打翻了碗,汤水弄到他身上心疼,染到伤口心碎,紧按住儿子手不让乱动。
是为了儿子好,可又不说,他只会皱眉头,眉头越来越深,叫谁看了都是严苛的一张冷脸,甚至因眉间深川和手上粗心的喂饭动作,已有强硬恐吓的意思。
陈乖宝紧抿着唇肉不接,表情严肃,其实他抬一下脸看见害怕一回,不知这人捉着自己拿勺一直怼他嘴是什么意思?
但他是个硬气的,不肯暴露软弱,死憋着不说话,将手上红头发揪得死紧,脑内想着:你就是怼死俺!捏得俺再疼!俺也不会放!
白圣手因是这几日坐府看伤的大夫,要尊重,丫鬟便把凳子摆在下首,请人在下方跟着主家用食。
他眼瞧着,孩子缩在父亲怀里一直拧脸不吃饭,寻常人家慈爱的父亲,这时肯定就笑的春风拂面问“我儿乖,我儿怎么了?”或者“我儿想吃什么?”
反观大帅,他干什么都像是在看沙盘,看什么都像是意图让人结冰,嘴上了锁,何处都洞若观火,可遇上要亲近的人时,这个人一败涂地,没有一处是优点,这一面,他也在大帅面对早逝的夫人身上见过。
于是白圣手看了一眼公子,对宁帅试探道:“都统,公子的脚上并没有鞋袜,寒从脚起………”
他再不敢,这饭也要吃的,坐了有半刻了,两父子僵持,他端着碗吃口饭也不敢有声儿,实在噎喉咙,这怎么吃得好,不说没法儿。
宁擒云这才看见儿子一双脚荡在空中,足尖发白无血色,喃喃道:“……冷吗?”
这才意识到,是冻的,刚才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抱进来的。
自宁夫人去世后,这内宅被搜刮一空,除了宁夫人娘家陪嫁的银钱,稍有些头脸眼色的丫鬟小子等一干下人都被东边府里一老一少搜刮走了,一些会说话伺候长情的老人,也让死得死,遣去乡里的遣去乡里,屋里青黄不接,没一个有眼色的下人,都小的很不知事,只会干些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