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宁茸起床的时候,寺里的早斋早都过了时间,秦炎去寺中炊堂另要了斋饭来给他吃。
端了饭食回来一推门,两个护军正拿着梳子脸盆苦哈哈的站在人后面——此次出门没有带贴身伺候的锄绿等人,两个武夫不会给小公子梳头发。
自己的头发好梳,随便一盘,乱找个东西束起便可,管它是什么,军中挣过命的人,只图一个“快”字。
可小公子身娇肉贵的,怎敢对他怎么快怎么来?况又生的这样,嫩豆腐皮儿一般。
这里的僧人比鸟起得还早,丑时二刻便起来撞钟早课,一堆秃驴,嗡嗡地敲木鱼念经,墙也隔不住,他们叫烦起来,跟着僧人们吃了早斋,忖度着小主人醒,顶着冷天的日头过这里时,秦少爷正在床头坐着,两手给小公子捂着耳朵叫好睡。
天上今日又是早起晴太阳,金的煎过一般。从万字明纱窗落进来,床上的人翻了两回身,咕哝梦呓,睫毛一闪一闪,抖啊抖,显是要醒了。
秦少爷悄声起来,又悄对他们吩咐,脸还是那样,像冬日雪里埋过的旧年寒水化了冰,语气却少见的听出了愉悦,好似被什么好事眷顾过:“在这里伺候着,我去要斋饭。”
两人心下啧啧而奇,面上却恭敬点了头送人出去,各自干事。
打热水拾掇衣裳换旧炭,动作轻悄。
并不敢学秦少爷给人捂耳朵。
秦炎虽为人冷淡,但或许是因着大帅的师徒养育之恩压着,或许因为伤过小公子的愧疚终身不灭,能瞧得出来他对小公子并不比别个,平素在军中又是头独狼一样的霸道怪异性子,五十斤长刀他们受不住一刀把,只守着人自己醒,准备着伺候。
人起来洗漱穿衣完,到了梳发,却给难住了。
锄绿走时给编的藏在头发里好看的几根嵌白琉璃珠子的细辫子,他们是别想有这个手艺了,就连一个搭扣的碧玺水玉冠子都给人戴不好,不是歪了,就是坠着头发丝儿,刺得人疼,公子的头发又黑又长,垂到背上,冬日天又干,两人换着来,到底也没给梳开,反倒越梳越结疙瘩。
一时是怕了,铁拳化不了梳头的细致手,下手太轻,一时是叫公子凶得、疼得急了,又下手不免重了。
总之,现在气得在桌前自己梳头发的人眼眶红红。
当然不是哭过,是让拽得疼成这样。
显然,自己也没梳好。
见秦炎端着吃食进来,手里的桃木梳子“啪”一声摔到桌上。
就这梳子,还是这两个护军中的一个细心一点,叫做大虎的,匆匆忙忙从家里走时带的,不然,和尚庙里,哪里去找梳子,买也太远。
但带了是一回事,算他有心,会用是另一回事,怪他技拙。
此时,一见秦少爷回来,两人都像见了救星,忙把手里东西放下,大虎胆气壮,顶着压力把那桌上让摔了的梳子拿过去,双手捧给秦少爷,像交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