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的脚步猛地顿住,僵在走廊里。他没有回头,肩膀的线条却绷紧了。几秒钟的死寂,只有电梯井隐隐传来的运行声。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与刚才的冲突毫无关联的一句话砸懵了。
江叙没有重复,也没有停留,绕过他僵立的身体,拿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门没有立刻关上,留了一条缝隙,像是无意的,又像是一种沉默的等待。
江昭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刚才那混混挑衅的嘴脸、推搡的动作、肾上腺素飙升的愤怒,都还没完全褪去,此刻却被那句冷静到极点的物理公式硬生生截断。μ?a?θ?g?它们像一堆散乱的代码,和他剧烈的心跳、手背上火辣辣的擦伤格格不入。
可他竟然……听懂了。
不是因为江叙讲得多明白,而是因为那句话本身——它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本身就是最诡异的解释和……道歉?或者说,连道歉都算不上,只是一种……陈述事实?
他猛地转身,看向那扇虚掩的房门。客厅温暖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痕。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一咬牙,伸手推开了门。
江叙正背对着他,在玄关换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回来了?刚好,洗手吃饭了……咦,昭昭,你手怎么了?”她眼尖地看到了江昭手背上那点破皮。
“没事,妈,刚不小心蹭了一下。”江昭含糊地应道,目光却紧紧盯着江叙的背影。
江叙换好拖鞋,直起身,没有看江昭,径直走向洗手间:“吃饭。”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母亲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同以往,试图找些话题,但回应者寥寥。江昭埋头吃饭,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对面的江叙。江叙则一如既往地安静进食,动作斯文,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江昭自己知道,心里那团乱麻,不但没解开,反而缠得更紧了。愤怒和委屈被一种更复杂、更别扭的情绪取代。他气江叙那副永远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更气自己居然因为那么一句话就……就好像没那么气了?甚至还鬼使神差地跟了进来。
这感觉太他妈奇怪了。
晚上,江昭没有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他坐在书桌前,对着那张被自己揉皱又抚平、字迹都有些模糊的物理卷子发呆。那道题狰狞地躺在那里,但他眼前晃动的却是江叙说出那串公式时平静无波的侧脸,和电梯门反射里自己那副蠢样子。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草稿纸,尝试着按照江叙给出的提示去推导。
μ=(gsinθ-a)(gcosθ)
他翻出课本,找到相关的公式和例题,皱着眉头一步步代入。计算过程有些繁琐,他耐着性子,第一次没有因为困难而轻易放弃。
当最终计算出那个极小的μ值,并且发现忽略它之后,题目果然迎刃而解时,江昭盯着草稿纸,半天没说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不是喜悦,也不是佩服,而是一种……了悟。原来答案真的就藏在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里,原来江叙不是故意不告诉他,而是认为他应该自己能看出来。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羞愧,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
他拿起卷子,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又迟疑了。刚才还吵得那么凶,现在又拿着题目去问,算怎么回事?脸往哪儿搁?
他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还是一咬牙,拉开房门。
走廊里很安静。江叙的房门关着,底下透出灯光。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举起手,停顿了好几秒,才轻轻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江昭的心提了起来,几乎想转身逃跑。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江叙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手里还拿着一支笔,似乎正在学习。他看着门外的江昭,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江昭举起手里的卷子,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声音干巴巴的,眼神飘向别处:“那题……我算出来了。μ确实很小,可以忽略。”
他说完,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预料中的冷嘲热讽,或者一句冷淡的“哦”。
江叙的目光落在那张卷子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微微侧身:“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