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管事的婆子迎了上来,听了衙役简单的交代,便了然地点点头,和气地对江愁余说:“姑娘既是遇了难,就先在这儿安心住下。灶上有热粥,快去喝一碗暖暖身子。看你这身单薄的,一会儿我去找件厚实衣服给你换上。”
衙役交代完便走了。江愁余被那婆子引到灶边,一碗滚烫的、熬得浓稠的杂粮粥下肚,冰冷的四肢百骸才终于慢慢找回了一点知觉。
她捧着空碗,看着院子里为了生计默默忙碌、却又彼此照应的人们,觉得这座城池的太守看起来是个好官。
缓过劲来的江愁余开始发挥社牛的特性,凑到那些做着活计的人们中间,一边笨手笨脚地学着糊纸盒,一边状似无意地打听:
“大娘,您知道以前那个胥少将军,他辞官以后,真的一点消息都没了吗?”
“大姐,您听说过北疆军现在是谁管着吗?以前的将领,比如姓长孙的军师,他们还都在京城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尽量显得只是好奇闲聊。
然而,得到的回应大多让她失望。
“胥少将军?哎哟,那可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他的去向,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能知道哟!”
“北疆军?好像听说大部分都解散归田了,也有些跟着将军走了吧?长孙军师?没听说过喽……”
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只为一口饭挣扎的人们,距离那个波谲云诡的权力中心实在太远太远了。他们能知道胥衡辞官已是了不得的消息,更细节的,便一无所知了。
江愁余越打听心越沉。这怎么搞?天崩开局?
但她还是暂时按下了立刻就要找到人的焦灼,主要是急也没用啊。她在那位热心婆子的帮助下,在念安居安顿了下来,换了身不合身但厚实不少的粗布棉衣,总算不至于冻死在街头。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最大的活动就是揣着婆子塞给她的几个铜板,溜达到城里最热闹的茶馆,点一壶最便宜的、能无限续杯的茶,一坐就是大半天。
竖着耳朵听各路八卦,从东家长西家短,到边境又起了什么小摩擦,再到哪家铺子的胭脂最好看……她试图从这些庞杂的信息里,捕捉到一丝一毫与胥衡或他旧部相关的蛛丝马迹。
偶尔,她也会蹭到衙门附近,跟那些换岗休息、蹲在墙角晒太阳唠嗑的衙役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听。因为她穿着念安居的衣服,又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加上长得还算顺眼,几个年轻衙役倒也愿意跟她聊几句。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她还真从一个老衙役那里打听到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消息——这座锡府的太守,竟然是旧识。正是孟别湘的堂兄——孟还青,据说不知为何,自请从垣州调任来锡府。
江愁余却知晓,她看向远处的青山,那里安眠着曾经为这座城池而亡的英灵,其中便有张朔雁,她前日还去祭拜了,想必孟还青是因黎文桐思念妹妹来了此处。
正想着,老衙役继续说道:“太守大人可是个好官呐!就是前几天带着夫人回垣州探亲去了,估计得有个把月才能回来呢。”
江愁余:“!”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无路,要等一个月?可她满打满算只能待半个月啊!这破系统果然坑爹!给了希望又让人绝望。
她谢过老衙役,蔫头耷脑地从衙门侧门走出来,心里盘算着是死皮赖脸留在念安居等着,还是想办法搞点路费去垣州碰碰运气。
江愁余只顾着埋头胡思乱想,唉声叹气,浑然没有察觉,就在衙门斜对面的一间茶肆二楼临窗的位置,一道锐利的目光自她走出衙门时起,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寻常服饰、却难掩一身精干之气的中年男子。他原本正在与人低声谈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看到那个从衙门里走出来、穿着粗布棉衣却难掩清丽轮廓、正一脸愁苦掰着手指头算什么的女子时,眉头紧紧皱起。
“那人……”他指着楼下渐渐走远的江愁余背影,问身旁的随从,“是谁?看着有些眼熟。”
随从探头看了看,思索片刻:“是念安居那边的人。听管事婆子说,是山中的流民,姓江,近日还一直打听胥将军之事。”
中年男子正是孟还青副将封良,也曾跟随胥衡征战东胡,他沉吟片刻,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极力回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微缩,低声道:“姓江吗?我记着胥帅身边的那位夫人也姓江?虽然眉眼……与五六年前的城头不同……但总感觉……”
随从闻言大惊失色:“胥帅的夫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般……落魄?”
封良脸色凝重起来,外人只知胥帅是因身子不适才请辞,但他跟着孟太守,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内情,据说五年前,胥帅归家,这位夫人陡然失踪,胥帅一直派人在寻,直到朝政安定,他毅然交还兵权飘然离去,为的也是寻这位夫人,他们这些旧部也大多离散。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疑似胥帅夫人的女子。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封良看着那道消失在街角的纤细背影,眼神变幻数次。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随从果断下令:“取纸笔来!要快!”
随从拿来纸笔,犹豫道:“若是冒充之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