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中,杜惊鸦话至此处,终于将最后一点体面也一并扯下。
云天明定定望了杜惊鸦许久,终于笑了笑:“杜家长年避世,不想如今竟也出山来管此事。”
“也罢,许是我与云霁缘分未到,寒洲剑既与季公子性命相连,我自然做不出夺人性命之事。”
他望向季向庭,唇角弯起,眼眸之中却毫无笑意。
“强闯望尘山,设计引季公子过来,是我情急之下考虑不周,来日定会赔礼。”
话音刚落,便有云家子弟匆匆自远处跑来,神色慌张:“家主,偏房里关押的剑奴……失踪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这把火终于烧到了在旁壁上作观的云家子弟上,那些絮絮叨叨终日不停的声响终于彻底消散,各个垂下眼眸,噤若寒蝉。
久不置一词的应寄枝终于将手中茶盏搁下,在云天明的注视下自亭中走出,站在季向庭身侧,堂而皇之地牵住了他的手指。
不言自明。
云天明本就摇摇欲坠的温和假面终于轰然碎裂,露出内里狰狞的面貌,他面沉如水,良久哼笑一下,与季向庭擦身而过。
“你当真以为应寄枝对你情深义重么?他今日能出卖我,明日自然也能出卖你。”
季向庭听见耳边话语,挑了下眉应声。
“啊……云家主放心,我也只是见色起意,做不得数。”
云天明的背影顿了一瞬,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云家子弟见状,也纷纷明白过来眼下情形,将季向庭匆匆一推,便跟着自家家主一并离去。
此番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去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撇去自己的嫌疑更是难办,云天明此番怕是要恨毒了应寄枝与季向庭。
指尖被人一掐,季向庭回过神来,看见应寄枝眉目间霜雪般的神色,忍不住伸手一杵他的肩窝。
“大少爷,这也要生气?”
杜惊鸦站在一侧,煞风景地咳嗽两声:“我说二位,眼下还有许多烂摊子未收拾,你们还是先别急着情意绵绵了。”
他伸手往季向庭怀中扔了个物什:“云天明做的小动作,我皆留了证。我此番这般招摇,杜家之后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日后未必能帮上你。这照影珠你便留着,若他再有什么幺蛾子,也能做筹码。”
季向庭指尖转了转怀中晶莹剔透的珠子,神色有些讶异:“若我未记错,这东西怕是你爹留给你保命用的,世间只有一颗,你便给我了?”
杜惊鸦笑了笑:“杜家风平浪静这般久,这东西许是也用不上,不若留给你。如今你可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再比不得从前,我不放心。”
“临熙兄,你再说下去你可真同我爹没什么分别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不速之客黯然离场,望尘山再度恢复从前的平静,只是物是人非,难免寂寥。
然如今阴差阳错下,父母空缺的位置被另外两个极为重要的人填上,虽并非全然圆满,可却终于有了人气。
季向庭挽了挽袖管,瞧着眼前一片狼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家里遭了贼,两位家主可否帮帮忙,收拾一番?”
“我掌勺,请你们吃饭。”
第66章炊烟
日头正好,望尘山中一片鸟语花香,落英缤纷的景象衬得简朴院落亦别有生趣,庭院两角立着两位芝兰玉树的身影。
一句话便能在大陆之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两位仙门家主,此时正一人一把扫帚,认认真真地将一地残叶归拢。
杜惊鸦借着动作靠近应寄枝,良久才开口道:“应家主,那把寒洲剑,实则在你身上罢?”
应寄枝冷然目光落在杜惊鸦身上。
杜惊鸦举起双手:“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不知归雁兄为何会将此剑交由你,但能将如此重要之物给你却从未想过取回,想来应家主定然是他十分信任之人。”
他瞳色比常人更浅,在日光下便似晶石般剔透,如此望人无端有些摄人心魄,似是能看透旁人的内心。
“有些事,望您莫要瞒他太久,归雁兄虽口中不说,但并非不曾为此辗转。”
应寄枝长袖之下的手指握紧,身上时刻紧绷着的戾气陡然松开。
因前世种种,他对杜惊鸦不曾有多少好感,而杜惊鸦亦与他极为疏远。
他们是走在截然相反的命途之上的人,杜惊鸦亦通透得让人心生厌恶,若非有季向庭做纽带,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此番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