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应寄枝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如何规避,季向庭终会将其引为知己。
有些劫数避无可避。
沉默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自屋内内各捧着一摞书走出。
“家主,这些书应当……”
话音未落,应寄枝便已指明了方向。
分明是头一回来的客人,却要比季向庭这个主人还要清楚这院落从前的模样。
“啧,我才离开片刻便如此怠工,当心我爹一个不乐意,将你们都赶出去。”
季向庭提着两条正扑腾不已的鲫鱼自树林中身轻如燕地掠下,仔细一看另一只手还抓了只鸡,臂弯上挂着个竹篮,里头山中野味一应俱全,两只手塞得满满当当,竟还能在行动间带上三分潇洒,叫人看得瞠目结舌。
他远远便看见应寄枝身后的岁安与夜哭二人,不由挑了下眉。
“怎么回来了?”
岁安下意识往后一退,夜哭不着痕迹地将人遮掩,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向庭:“你带的那几个小弟心下担忧,非要我们回来看看你与家主的情况。”
季向庭摇了摇头,转瞬便明白了那几位少年的小心思。
想把这两人支走,将这队剑奴安置在自己在应家的院落之中,可惜没什么好借口,兜了一圈又将这烫手山芋丢回自己手中。
“行了,一会多添几双碗筷,你们力出得比你们家主多,一会多给你们吃两口。”
有风吹过,掀起岁安的衣摆,并不猛烈,像是谁轻柔的抚摸。
季向庭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便提着鸡与鱼往庖屋走,不一会儿便那烟囱里便生出袅袅炊烟来。
岁安看着那飘散的雾气,指尖无意识收拢,正轻轻发颤。
夜哭似是察觉到什么,腾出一只手来将岁安怀里的书卷尽数接过,皱了皱眉神情有些担忧。
“岁安,静心。”
岁安似是骤然惊醒,愣然瞧了夜哭许久,紧绷脊背才终于松懈下来,无声松了口气。
若非家主命令,他怕是此生不会再踏入望尘山半步。
那场漫天的山火在他心中烧了百余年未曾止息,以至于在此情此景中瞧见季向庭,无异于恶鬼索命。
他仍记得百年前自己曾拼了命地往上爬,将人心算计得透彻,才终于坐上了副使之位。
他以为自己能得应长阑一句赞赏,却不想只听见一句——
“虚情假意的仁慈。”
竟是成了他此后百年的梦魇。
这百年来,他不愿去深思这话背后的含义,只将自己当做应家一件趁手的兵器。
他越走越远,却越发不敢想起这段回忆。
沉疴难返,触之便会将岁安整个人一同烧尽。
他站在悬崖边,漠然看着自己一点点坠入那万丈深渊。
在最后时刻,却是那位被他亲手推下崖底的人又将他拉起,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他这百年来辗转反侧的罪孽,到头来债主却似乎从未放在心上。
杜惊鸦瞧着不远处两道越靠越近的身影,又回身瞧了瞧不为所动的应寄枝,终是恨铁不成钢地将茶盏一搁。
“你便当真在这等着吃?方才那股腻歪劲呢?”
他揉了揉额角,多看应寄枝一眼都嫌眼睛疼,袖袍一挥,青光闪动间便将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推进了庖屋内。
唉,一个两个,全是木头。
疱屋之内,季向庭正忙得热火朝天,灶上锅正热,奶白色的鱼汤在锅中咕噜噜滚动着,砧板上一条鱼骨被完整剔出,被他摆弄片刻,竟也能生出几分诡异的情致。
听见响动,季向庭用皂角净了手,隔着蒸腾的雾气弯起眼眸望向来人。
“家主,来帮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