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借着让他检查各单位设施的名义,让他顺道去报个喜讯。
屁的喜讯!
白钰恨不得自己送的是悼词,但不管怎么说,等进到一影院的时候,他还是得对闻慈露出虚伪的笑脸,假装爽朗地恭喜道:“闻同志上半年工作非常出色啊,这才多久,就打败了一干老同志,获得了今年上半年的市先进名额,恭喜恭喜!”
说着,让身后的小干事把通知递过去。
闻慈觉得这话怎么这么刺耳呢。
她同样笑着,笑得特别亲切和甜,“白同志真不像是搞文化工作的,用词还是得再慎重一点,什么‘打败’?我们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这个荣誉,是市里对我工作的认可,但你怎么能否定其他同志的付出呢?唉,白同志,你这——”
她话说一半,意味深长,白钰的脸都绿了。
他似笑非笑道:“闻同志还是一贯的伶俐。”
闻慈接过干事手里的通知,道了谢,又笑眯眯谦虚,“白同志太客气了,总是夸人。”
众目睽睽之下,白钰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
这会儿魏经理和干事都在,当着大家的面,他也不能说什么,扯开嘴角虚虚地扬了一下,就迅速收回,不看闻慈了,“一影院的设施一向保护得好,我这检查过了,没问题。我还得去下一个单位巡查呢,就不多说了,魏经理,我们改天再见。”
说完,就背着手收了,背影透着压抑的怒气。
闻慈探头看着他走远,笑吟吟挥舞手里的通知,“白副主任,今天谢谢你啊!”
她把那个“副”字咬得极重,生怕人听不出来似的,果然,白钰头也没抬,只是脚下的步子踩得更重了,等出了办公室,都能听到他“啪嗒啪嗒”跺楼梯的脚步声。
闻慈转回头,对上了魏经理思索的视线——忘了领导还在了。
她得意洋洋的表情一收,端端正正站着,两手拿着纸质通知,一脸的乖巧。
魏经理没想到她和白钰认识,而且关系似乎很不好,不然以闻慈每天开开心心跟谁都能聊两句的性子,不至于那么说话,但她倒没有因此训斥闻慈。
她对白钰的印象也没多好,正直的人,通常都不喜欢蝇营狗苟的人。
白钰在她心里,就是个笑面虎。
魏经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笑着道了声恭喜,又鼓励了闻慈一番。
闻慈在走廊里,把通知美滋滋看了好几遍,这其实说了,5月9日市里要在大礼堂举办上半年先进表彰仪式,获得者都要参加,会当场颁发奖状,还有奖品呢。
她进了办公室,苏林抬头望了望她,没有问。
自从那天闻慈说,油画罐送给徐截云后,苏林似乎察觉了什么。
他对闻慈还是态度很好,也照常给窗台上的小芦荟浇水,只是比之前更安静了一些,除非有必要,不怎么找闻慈说闲话了,像是从暗恋者退回到了同事的身份。
闻慈对这种变化喜闻乐见,异性朋友的感情,只要掺杂着爱情,那就会变质了。
她不喜欢这种变质,毕竟这往往代表,她将失去这个朋友。
她把通知夹到自己的数学教材里,看苏林手里订好的画本都画到末尾了,态度自然地问道:“你的小人书要画完了?”
苏林“嗯”了一声,低声说:“我准备先试一下大出版社。”
先从大的出版社试,要是不行,再一层层往底下的小出版社寄——这是洪爷爷传授给他的经验,他退休前就是干出版社的,这么做,能让稿子得到更好的曝光。
……
离表彰大会还有几天时间。
闻慈夜晚回家,心情还是很激动,她上辈子毕业后就是自由职业,但听说过祖国的考公大势,这辈子自己也算是个公务员——七十年代都是国营单位,怎么不算是公务员?
她不仅当上了,居然还能评上市先进了!
闻慈觉得自己红得响当当,太出息了,这个好消息必须给未来对象分享一下。
徐同志一周没给她寄信了,闻慈也就攒下来一封信,准备等收到回信的时候再一起寄给他,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一张新信纸,纸是供销社买的笔记本,整齐地撕下来。
她不喜欢那种红格子信纸,格子太大,一张写不了几百字,显得字迹都没那么漂亮了。
闻慈给钢笔灌了蓝黑色墨水,不用打草稿,便开始写:“小徐同志: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忙什么,但是我必须要告知你一个好消息:我,闻慈,要评上市先进了!……”
随随便便就写了一页纸,闻慈在结尾署上自己的名字。
底下的空白也没浪费,她随手勾了一支玫瑰花上去,反正现在大家也不知道玫瑰花的含义,她大可以暗戳戳满足自己的仪式感,感情怎么能有仪式感呢?
她以前连自己独居,都要时不时买束花哄自己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