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何家的?”赵钰虽不擅经商,但也深知账本万万不会落到外人手中,更何况是落到对家手中,岂不是将自身命脉搁置在危险之中任人宰割。
“是从何得来的……”
陆清梦轻笑着看赵钰,眼神透出几分玩笑之意:“那赵郎觉得,酒楼招的萧掌柜又是从何来的?”
“那日我便同赵郎说过,萧正和既在何家酒楼做了二十三年的账房先生,又怎会因着本家一个外戚请辞。他手握何家秘辛阴私,明面是屈居账房二把手,实际早将何家酒楼笼络其中,那些个账房先生可皆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且他的小女儿是张家大少爷的贵妾,此等盘根错节的根系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分崩离析的?”
“若当日赵郎有所觉察,定是有法子去查,何尝查不到蛛丝马迹,偏生赵郎要认他一面之言。”
不去与他商量,非要自讨苦吃。
赵钰:“……”
“罢了,多说无益。瞧赵郎的模样,怕是早将这等小事抛却脑后,哪里还记得当日招人时又是何想法呢。”陆清梦将堆叠在桌面上的轻轻一推,本是摇摇欲坠,这下彻底崩塌,叠在高处的几本账本直接掉落在青砖地板上。
陆清梦微垂下眸,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腰间佩戴的玉,“总归不劳烦赵郎费心,莫要再忧烦酒楼的事。”
赵钰越是翻看着手中的账本,越是心惊,最后干脆将账本合上。尤其是当他听到陆清梦一番话时,才明白他与陆清梦的差距在何,若这酒楼没有陆清梦相助,怕是早早被打压得不成样子,俗语皆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他一介文人谈何经商。越是如此,他越惊诧于陆清梦的厉害之处。
酒楼的事着实困扰他一段时日,赵钰心中烦闷。
他没有经商的天赋,学的经书策论诗赋是一样未提及商场沉浮的阴暗计谋,经营起一个酒楼,确是不如他当初想的那般简单。这要他如何作为?
“赵郎在想什么?”
耳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瞬间将陷入沉思的赵钰拉回来,他嘴角噙着笑,又恢复先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模样。
他道:“是我将事想简单了去,让清梦多忧,为我操心。说来是我的过错,合该向清梦赔罪才是。”
陆清梦道:“不过小事尔尔,不值赵赔罪烦心。”
窗外的暖阳透过木窗,跳在赵钰的玉冠之上,好看的睫羽在账册洒金纸面投下小小一片阴翳。
陆清梦的视线忽而顿住,盯着眼前之人病色未褪的颊上浮出薄红,嘴角勾起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淬入毒针。
“何家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何向泽倒了,余下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何家有一批货,运去了酒楼,说是青梅子酿成的醋,我兑了蜂蜜尝了一尝,滋味甚是不错。想来是新货色,我便给它取名为‘洗晦’,买一坛赠半斤砒霜。”
“砒霜?”赵钰喉结微动。
“自是砒霜包着红纸,印着何家的盐印徽记罢了。”
“你……”桌上的青玉茶盏倒了,琥珀色的汁液侵湿赵钰的指尖,黏腻如血,赵钰盯着陆清梦眼尾未消的红痕,忽觉得满室的药香化作利刃。
他压低了声音:“若是官府查下来……”
“查什么?”陆清梦忽然倾身下来,拿起摆放在桌上的一颗蜜饯,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他口中发散,果肉在齿间碾出清响,“梅子醋砒霜自是玩笑话,赵郎紧张什么?怕是,有心人真拿着何家的盐引包毒药闹出人命……”
陆清梦轻笑道:“御史台正愁找不到由头,彻查南溪私盐案呢。”
一时之间,赵钰的呼吸窒住,好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陆清梦的指尖划过账本的墨迹。指甲盖透出冻玉般的青:“赵郎,你可知官场沉浮,可商场亦然。陆家产业做到今日的地步,断然没有干净的道理。”
“我也是。”
陆清梦的手贴上赵钰的颈侧,掌心感受到喉结在皮下滚动,他仍是笑意吟吟:“赵郎怕我吗?”
室内一片寂静,半晌儿,赵钰的笑意从略显苍白的唇漾开。
“清梦问错了。”
“应该问——我赵某可配作陆当家的裙下之臣。”
“呵。”陆清梦轻笑,满脸的肆意张扬,“我陆清梦是心高气傲的人,若是要嫁与赵郎,定是要当状元郎的夫郎。”
“应是。”
三日后。
官府差役查封张府,一箱又一箱的砒霜红纸正满满当当的放在书房,三箱伪造的何家钱庄账本堆在佛堂,页角的“私盐”朱批未干。
粮仓焦土中掘出七具毒毙的佃户尸首,喉管塞满裹着红纸的霉米。盐运使劈开祖宗牌位,三百张夹层盐引哗啦倾泻,每张都盖着何家劫掠的官印。
萧正和得知何家失势的消息,直接收拾金银细软溜出府县。
待他以为逃离时候,身后却是一众陆府打手,将人敲晕带到何家的盐池前,削去他的十指塞进酱瓮中。
家主交待他们:“且看豢养的鳄鱼认不认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