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迅捷而稳定,那一刻,他浑浊的眼睛里甚至会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瞬间即逝,之后又恢复那副麻木老人的样子。
这身肌肉不是健身房练就的漂亮线条,而是长期艰苦体力劳动留下的实用型力量,以及流浪生活中被迫负重、移动、抵御寒冷所维持的体能基础。
这是一种野蛮的、求生的力量。
住在城市边缘一座混凝土大桥的桥墩缝隙里,用捡来的防水布、木板和塑料板搭了一个低矮阴暗的窝棚,里面肮脏不堪,气味比他本人更甚。
几乎不与人交流。
靠捡废品和剩饭为生。
动作缓慢而机械,像一具生锈但尚未散架的机器。
他对舒适、干净、尊严这些概念似乎已完全麻木,彻底沉浸在一种自我厌恶和放弃的颓废中。
极度疏于打理。
可能经年不曾真正洗澡,只用雨水随便搓搓脸。
衣物从不更换清洗,身体上的污垢层层累积,与汗水混合发酵,形成了那层“包浆”和刺鼻的气味。
这是他自我放逐最外在、最直接的宣告。
距离如此之近,李婉莹终于看清了他掩在乱发下的眼睛。
那一刻,她捕捉到了——那绝非一个麻木老人应有的眼神。
浑浊只是表象,在那瞬间的爆发下,眼底闪过的是某种被磨砺到极致的锐利,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和力量。
虽然那光芒稍纵即逝,迅速重新被呆滞和浑浊覆盖。
他也似乎因这意外的出手而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猛地将纸盒扔到一边,迅速退回到他的阴影里,重新佝偻起背脊,变回那个缓慢、沉默的拾荒人形象。
仿佛刚才那迅猛如豹的一抓,只是李婉莹惊惧之下的幻觉。
空气中只剩下那难以驱散的气味和沉重的寂静。
李婉莹的心脏仍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方才那震撼一幕带来的冲击。
她看着那迅速退回到阴影中的佝偻身影,他重新变得缓慢、麻木,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爆发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让她胃里微微翻腾,但一种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是教师职业带来的责任感,或许是那瞬间窥见的、与这污秽外表截然不符的力量与锐利,或许是那深埋于成熟女性内心的柔软善心——让她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谢谢你。”李婉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稳了些。
她压下所有的不适与本能逃离的冲动,做了一个让她自己事后都觉冲动的决定。
她向前微微挪了一小步,目光投向那个用破旧防水布和木板搭成的低矮窝棚入口。
“你……就住在这里面吗?”她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不带评判,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外面风大,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那身影只是停顿了一下,依旧背对着她,机械地整理着那些废品。
李婉莹的教养让她无法对一个刚帮助过自己的人(即便对方可能毫不在意)
视若无睹地离开。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克服了心理和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地,弯腰靠近了那个窝棚的入口。
里面比她想象的更为阴暗和逼仄。
一股更浓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她不得不极力控制住表情。
借着外面透进的微光,她能看到里面“床铺”是几块硬纸板和一条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薄毯,一个破旧的搪瓷缸,角落里堆着更多捡来的杂物,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东西虽然破旧肮脏,却并非完全杂乱无章。
“我……我没有恶意。”李婉莹站在门口,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刚才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