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睛,心里在想前年的宗门大比。
盛典开始之前,曾有一位烛北宗的修士口出狂言,不仅羞辱了江玄肃,话里还提到他的母亲,烛南宗掌门江无心。
后来,听说他在比武时被人削断了一只手。
宗门大比有规定,论道比武点到为止,不能将对手致死致残,除非情况特殊。
邵家姐弟不在现场,不知道内情,把消息说给江玄肃时,他也颇为惊讶。
原本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可是邵忆文始终忘不掉一个细节。
那天他们去江玄肃的住处报告此事,不见他多说什么。
直到临走前她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江玄肃正站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望着演武场的方向出神。
当时他也是这样笑的。
她至今没敢细想小师兄到底在笑什么。
邵忆文自幼父母双亡,和弟弟在凡界相依为命长大,见过人情冷暖,很早就明白了一条道理。
记仇的人,很可怕。
“都是同门,何必这样多礼……走吧,别让师傅久等。”
耳旁响起江玄肃温润的声音,邵忆文抬头,看到他微微侧身,没有受全这一礼。
他脸上的微笑早已收起,因为不习惯受到年长者隆重的礼拜,一时间连客套话都顾不上说,只想让二人赶快起身。
小师兄重礼数,礼数做足了,气也消得干净。
邵忆文捕捉到他眼中的无措,知道事情算是揭过了,朝他笑笑,和邵知武去牵马。
邵知武不再被姐姐揪着后脖颈,这才出声:“小师兄说得对,别让师傅久等,也不要让那位小师妹久等。鞍袋里的宝贝护了一路,须得送到人家手中才算安心,快走快走。”
江玄肃闻言,不由晃神。
耳边是风吹山林沙沙作响,身侧有溪流水声淙琤,他驻足在原地。
期盼一路,相认的时刻终于来临,他竟有些近乡情怯。
自从下了钟山,他们一路骑马疾驰,所到之地逐渐偏远,道路两旁的城镇风貌也越来越落后。
事到如今,江玄肃脑海中与妹妹相认的情景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要形容,大概是——偏远的县城,破旧的家,容颜沧桑的养父母,面黄肌瘦的她。
两人执手相看,眉眼一定极为相似。兄妹相认,自然要拜,但他会及时扶起,不让她膝盖沾地,多受一份委屈。若她抽泣,他会给她递帕子擦泪。
之后该怎么做?
师傅叮嘱,相认后要立刻动身,也不知妹妹在凡界过了十六年,能否承受路途的奔波劳累。
更不知回程路上是否有更多危险在暗中埋伏。
……毕竟他们这次下山寻人,为的是“那件事”,来时一路上却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遇见那伙不成器的劫匪,堪称风平浪静。
那伙劫匪真的只是偶然出现吗?回去的路上,又将遭遇什么?
这些事,该不该和妹妹说?
江玄肃越想越多,心事重重地把鞍袋系回马背上。
刚绑紧绳结,辔头上的挂饰突然断了。
玉环坠落在地,摔成两半,他脸上闪过一瞬的愣怔。
之前是滑落的鞍袋,现在又是断裂的玉环。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