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装货。
小装货道行浅,压不下脾气,老装货心计深,知道藏住心思,总之都不好惹。
江玄肃坐下后平复了呼吸,心绪却不能平,整理一番思路,看向项姥姥。
“方才隔壁的动静您都听见了,她下山才六年,与人交流已不成问题,还学会这么多方言,可见天资聪颖。山林间弱肉强食,她逞凶是为了自保,吃人是为了维生,毕竟没人教过她什么不能吃。下山后她随您四处卖艺,旁人都拿她当异类看,她遭人冷眼笑话,自然对外界抱有敌意。若能教她读书写字,授她礼仪规矩,耐心对待她,使她体会到为人的温情,让她开灵智、明事理,我不信她还会这般野蛮。”
江玄肃言辞恳切,梁继寒在旁边听得欣慰微笑,不时颔首,项姥姥却始终抱着胳膊冷眼相待。
殊不知她心里骂得更难听。
十几岁的年纪,x毛都没长齐,还敢来教老太婆做事。说这么多套话,无非是老装货拿着书本教他的,自己根本没亲身经历过,等挨那狼女咬上两口,看他还能不能这般振振有辞。
项姥姥把长鞭丢在桌上,朝门口一歪头:“随你怎么说。反正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验胎记吗?你不许我打她,那你去让她安分。”
恰在此时,隔壁传来邵忆文绝望的呼唤:“别脱!外衣捡起来穿上!”
江玄肃听在耳中,顿时愣怔,随即脸颊发热:“男女有别,她刚沐浴完,衣冠未整,我怎能……”
项姥姥翻白眼:“我们一帮粗人,没这么多讲究。你出门去附近问一圈,谁家老大没给家中弟妹把过尿擦过屎?年龄相仿的,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也没少看过对方的光屁股。她又不是没穿衣服,你如果心里没有杂念,又怎会这般顾忌?刚才摆着哥哥的谱护短,我还道你是真心实意把她当妹子看,现在要你管教她,却突然怯场了。温情呢,耐心呢?你是怕被她咬吧?”
梁继寒侧头,见江玄肃耳根逐渐浮起薄红,心道这老妪说得太过火,刚要圆场,突然见他再次起身。
“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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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感觉脖子快要炸开了。
一群骗子。
说什么验胎记,验完以后请她吃顿好饭,结果一进县衙就被那个女人抓去洗澡,连饭盘的影子都没见着,现在洗完了,他们还打算把她关起来毒死。
那个小瓶里装的药水一倒在她脖子上,她就痛得厉害。
不光是皮肉痛,简直要钻到骨子里一路刺穿她全身。
从前在山上饿极了吃泥巴和石子之后也是这样痛,痛完以后手脚还会烧得慌,几年过去,她都快忘了那种感觉,没想到今天突然又被这药水勾起回忆。
她缩在角落里,冷冷瞪着门口的女人。
这几个人都比她强,一时半会打不过,哼,如果她再多吃几年饱饭,练几年功夫……
“知道你想杀人,过来,验完了再动手。”
邵忆文的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有股淡淡的死意。
折腾这么久,她宁可让人来给她做个了结,都不愿窝在这间屋子里,和这个不通人性的少女永无止境地纠缠。
发完牢骚,活还得干,邵忆文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玉瓶。
为防止消息走漏后,有不怀好意者伪造胎记扰乱视听,梁继寒临行前找宗门里的药修要了两瓶极为贵重的褪形露。
如果胎记并非生来就有,而是靠后天的涂画、刺青甚至种种奇门异术植进体内,无论伪装得多么完美,只需被褪形露浸泡最多一刻钟,就会显出异常。
结果那狼丫头不知是装疯还是真疯,邵忆文将药水抹在她颈侧之后,她却突然打翻药瓶惊惶逃开,捂着脖子在屋子里乱窜喊痛。
邵忆文蘸取泼洒的药水涂在自己身上试验过,褪形露里加入了灵玉磨的粉,触碰时带点寒意,除此之外,她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现在褪形露只剩一瓶,不能再出纰漏了。
不大的厢房里,中间的澡桶早已不再冒热气,两人僵持不下,一个不敢拿最后的机会冒险,另一个践行敌不动我不动原则,打算和她耗死在这里。
忽然,阿柳把耳朵贴在墙上,眼珠左右转了转,竟朝着邵忆文所在的方向一点点地挪过去。
邵忆文受宠若惊喜极而泣,还以为阿柳突然通了人性,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响起渐近的脚步声。
守门的邵知武叫了句“小师兄”,却不见江玄肃敲门,等了半晌,才听到他问:“邵师妹,阿柳现在如何了?”
邵忆文斜睨着阿柳,冷笑:“还是不肯涂药。”
阿柳原本在弓着背蓄力,察觉她的视线,立刻故作无辜地左右看看。
“你给她穿好衣服,我进去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