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惊呼声咕咕呱呱,像只大青蛙跳进了水潭子,吵得人耳朵疼。
就在他语无伦次,视线在沈驰羽那张过分漂亮的小脸和女子之间疯狂扫视时,女子微微侧身,抬手,极其自然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寡淡的平庸面容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伙计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只剩下一个滑稽的、张着嘴的定格姿势。
他看着女子那张丢进人堆里立刻就会消失的脸,又看看沈驰羽那张仿佛精雕玉琢、自带光华的小脸,刚才那吱哇乱叫的声音瞬间显得无比荒谬。
“……行吧。”
伙计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闭上了嘴。
女子并未理会伙计的失态,只是冷
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责备让伙计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没有接话茬,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只是更紧地握了握沈驰羽的小手,拉着他径直穿过空旷的大堂,撩开一道厚重的蓝布门帘,走进了后院。
沈驰羽被那伙计的大呼小叫惊了一下,小手不由得攥紧了女子的手指。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冷清得有些过分的医馆,那些巨大的药柜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直到被拉入后院,眼前的景象才让他小小地“哇”了一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门帘落下的瞬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前厅的昏暗、药味和冷清被彻底抛在脑后。
眼前豁然开朗。
这后院竟出乎意料地宽敞,远非外面那小小门面所能想象。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假山流水,更没有奇花异草。入眼所见,是整整齐齐、生机勃勃的一大片菜地。
泥土被细致地分成一垄一垄,上面生长着沈驰羽从未见过的、绿意盎然的植物。
翠绿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有些挂着青涩的果实,在盏盏昏暗的小灯笼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新和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与药堂里那股沉郁的气息截然不同。
菜地边缘,靠近院墙的地方,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树。树冠如盖,层层叠叠地下压着,树下随意地摆放着几块表面光滑的青石板,像天然的桌椅。
这里简单、质朴,却充满了野趣和宁静,像一个小小的、遗世独立的田园。
沈驰羽被这景象深深吸引,刚才的紧张和那伙计带来的惊吓瞬间消散了大半。他依旧板着自己的小脸,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地左顾右盼,虽然叫不出那些菜的名字,但那份绿油油的生机让他莫名地感到开心和放松。
拉着他的那只手,温暖而稳定,掌心有些薄茧,摩挲着他的手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这茧子……沈驰羽低头,看着女子牵着自己的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匀称,肌肤白皙并不细腻,,指腹和掌缘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绝非养尊处优的手,更不像他想象中,或是禾姨描述里,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娘亲该有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柔荑如玉的手。
父亲的手也有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握剑、控缰留下的,坚硬、有力,带着沙砾般的粗粝。而眼前这双手上的茧,似乎更像是……翻弄泥土、侍弄草木留下的?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沈驰羽的心头。
他听禾姨说过无数次,母亲是陈朝最耀眼的明珠,是在锦绣堆里、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她的手指应该像最上等的羊脂玉,她的生活应该只有诗书礼乐和繁华似锦……
可这双手,虽然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安心,却和他心中那个模糊而骄矜的“母亲”形象,全然不同。
就在沈驰羽望着女子的手微微出神时,女子已拉着他走到了大树下。
“来。”女子松开他的手,声音依旧温柔。她俯身,双手轻轻卡在沈驰羽的腋下,稍一用力,便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放在了一块平坦光滑的青石板上坐下。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驱散了夏夜的微热。
沈驰羽晃悠着小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只见女子弯下腰,在树下的草丛里随手拔了几根长长的、带着穗子的青草。她拿着草走回沈驰羽面前,也随意地在另一块青石上坐下,将其中两根草递给沈驰羽。
晚风吹拂着她散落在颊边的几缕碎发,灯笼的微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那张平凡的面容上跳跃,映得她低垂的、长长的睫毛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竟显出一种奇异的晶莹剔透感。
她抬起头,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含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沈驰羽,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草茎,声音轻快地问道:
“驰羽,我们来玩儿斗草好不好?”
听着她轻快的话语,沈驰羽微微一愣。
斗草?
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