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他们讨论的正是这纷
乱的时局。
“……听说了吗?南边的战事又吃紧了!”
“可不是!洛阳城上月就破了!守城的王将军听说战死了,全家都没跑出来……”
“唉,造孽啊!长安丢了才多久?洛阳又……”
“朝廷?朝廷顶什么用!皇帝就是个摆设,还不是那几个朝中大臣说了算?只顾着捞钱!”
“你说,为何这大陈战事如此吃紧,还要出尔反尔,惹得昆戈生气?虽说这昆戈也是蛮横,但这世事谁说得准呢?哎……”
听罢这话,崔韫枝大抵明白,燕州百姓是不知道沈照山真实身份的。
并且他们对昆戈其实并没有多少怨憎之情。
这和崔韫枝原本以为的全然不同。
按理来说,燕州地处边境,战事应该频仍,但它反而一派和乐之相貌;而比起对昆戈,燕州的百姓似乎对大陈的不满更多。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难受得无法呼吸。
议论声又起。
“唉,我娘舅就在陇西那块儿,前两日逃难来了,你是不知道,我听他说那景况,我都心惊着呢!”
“只盼着别打到咱这儿来,我可不想光着大|腚在街上跑!”
“哈哈哈哈哈!就你一般里会说笑!放心着吧!打到哪儿都不会打到咱们燕州来……”
零碎的议论,嘈杂的人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崔韫枝的耳膜。
“哎,你说,咱们这儿能成为下一个晋阳城吗?”
“那谁知道呢?哎哎哎!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吃你的吧!要我看,还是别打仗的好,我也不觉得做什么龙兴之地长面子,我觉得,还是吃饱饭最重要!”
一阵哄笑声起,接着是碗筷碰撞的声音,话题转换,他们接下来聊到了什么,崔韫枝却不大记得了。
洛阳陷落……守将战死……朝廷无能……小人背约……龙兴之地……
齐忠的话,竟一一被这些市井流言印证。
甚至更为惨烈。
长安、洛阳,这两座象征着大陈荣耀与心脏的巨城,竟然真的都已沦陷敌手。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崔韫枝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甚至忘了那壶没动过的粗茶,如同游魂般,脚步虚浮地走回东厢房。
推开房门,禾生刚好将伞收了,提着油纸包进来,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少夫人!点心买回来了,还有您要的焦糖松子,刚炒好的,可香了!您快尝尝……”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崔韫枝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摇摇欲坠。
“少夫人?”禾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中的油纸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金黄的松子滚落出来。她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扶住崔韫枝,“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崔韫枝被禾生扶住,才勉强站稳。她看着禾生那张充满纯粹担忧的小脸,张了张嘴,想说“没事”,想说“只是有点累”。
然而,就在她试图发出声音的刹那——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酸涩无比的眼眶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灼热的触感,仿佛是她心防彻底崩塌的前调。
“少夫人?!”禾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崔韫枝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那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负担和痛苦,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禾生。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冲破了喉咙,紧接着,是再也无法抑制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嚎啕大哭。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禾生单薄却温暖的肩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哭声悲恸而绝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那不是委屈的低泣,而是灵魂被撕裂、被现实彻底击垮的崩溃。
“禾生……禾生……”她语无伦次地唤着,声音破碎不堪,“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禾生的肩头。禾生被她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完全被这汹涌到可怕的悲伤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