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枝动作一顿,心头猛地一沉。
周知意?她来做什么?
“请她进来吧。”崔韫枝脸色未变,坐回了原位。
门被推开,周知意依旧穿着得体的浅蓝色衣裙,脸上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款款走了进来。她目光在房内快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崔韫枝身上。
“柔贞殿下安好。”周知意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表小姐不必多礼,请坐。”崔韫枝示意禾生看茶。
周知意依言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崔韫枝的脸颊和脖颈。当她的视线触及崔韫枝雪白颈侧那几处无法完全被衣领遮掩的、暧昧的红痕时,她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又被更深的温婉笑意掩盖。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这燕州秋深露重,比不得我们河东气候温润,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周知意端起茶杯,声音清甜,语气关切得如同亲姐妹。
崔韫枝淡淡应道:“尚可,有劳表小姐挂心。”
周知意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笑容不变,话锋却悄然转向:“殿下初来北地,想必许多事情都还不习惯吧?表哥他……平日里军务缠身,又忙着许多大事,难免有顾不周全的地方。殿下若是觉得府里闷了,或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知意便是。”
她顿了顿,看着崔韫枝,眼神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同情”和“理解”,声音放得更柔,却字字如刀:“只是……殿下身份特殊,如今又客居在此,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谨慎些才好。”
“毕竟表哥他……志向远大,肩负着昆戈和燕州无数军民的身家性命。若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牵绊,惹来闲言碎语,或是让表哥分心旁骛,影响了一干关乎北地存亡的要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每句话都带着笑,语气温温柔柔,仿佛在为崔韫枝考虑,但话里话外却清晰地传递着一个意思。
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崔韫枝一直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周知意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脸上笑意更甚,只当她是被戳中了痛处,无力反驳。她正准备再好心地“提点”几句,比如“殿下不如安心在后院修养,少抛头露面”之类的话。
就在她红唇微启,下一个字即将吐出的刹那——
一直沉默的崔韫枝突然动了。
她猛地站起身,在周知意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抄起自己面前那杯滚烫的茶水,手腕一扬,连茶带盏,狠狠地朝着周知意脚前的地面摔去。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精致的瓷盏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四处飞溅,有几滴滚烫的水珠甚至溅到了周知意华贵的绣鞋鞋面上。
“啊——!”周知意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脚下狼藉的碎片和冒着热气的茶水,又惊又怒地抬头看向崔韫枝。
崔韫枝站在原地,身姿挺直,方才那副沉默顺从的模样荡然无存。
“表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崔韫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软,“只是,我的去留,我的言行,是安分守己还是抛头露面,该由谁操心,该由谁决定——还轮不到一个刚来一天的‘客人’指手画脚。”
“沈照山觉得我是拖累自会处置,觉得不是……你又算什么东西替他妄下论断?”
她目光扫过周知意惊魂未定的脸:“至于我会不会成为谁的‘拖累’或‘牵绊’……表小姐,”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其讽刺的笑意,“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周知意被这连珠炮般的反击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漂亮的脸蛋都带上了几分愠怒。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陈朝公主,骨子里竟藏着如此锋利的爪牙。
只是周知意只失态了一瞬,很快又变成了方才进来时那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刚才话中藏锋的人不是她。
“殿下何故生气?臣女不过是随口胡说一二,想来是讨人嫌了……”她还欲说什么,崔韫枝忽然微微扬起了下巴。
“姑娘若无事,便出去吧。”
她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姿态强硬又不容置疑。
周知意微微眯了眯眼,脸色更加难看,她纤细的手指划过崔韫枝桌子上那绣着荷花纹的桌布,忽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笑得崔韫枝心中有些觉得怪异。
只是周知
意没再说什么,向她别过,远远走了。
直到周知意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崔韫枝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沿。
刚才那番争吵,几乎耗尽了她积攒的力气。
禾生赶紧上前扶住她,又是担忧又是解气:“少夫人!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