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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第2页）

跳动的烛光落在女人紧绷的下颌线，她下笔极重，慕容烟担心她会把宣纸戳破。简单的字花了不少力气才有了雏形。单单那个字近乎占据了半张宣纸——厌。

直至此刻，慕容烟才幡然醒悟，她名萧厌，非焰。

“曲昭，这个字，在你们中原，是不是很烂？”

慕容烟心一颤，下意识观望萧厌脸色，试图揣摩她的内心，却发觉她没有任何愤恨。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平静地举着宣纸，好让慕容烟看清那着实算不得好看的字。女人幽绿的眸色淡淡，看穿慕容烟的心思。

“我不需要谎言，只问你，你们中原人怎样看待这个字。”

“在大燕…”

慕容烟声音干涩，萧厌放下宣纸倾听。

“一个字，有多种含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墨迹浓重的“厌”上。粗粝的墨色中，融着萧厌平静外表下的情绪。

萧厌笔下的它的确不好看，甚至是丑得令人拧眉。

慕容烟缓缓抬眸，迎向萧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幽绿眸子，“可赋予它意义的，不是笔墨，是人。”

有风，烛火猛地跳动，险些熄灭。萧厌的指尖在宣纸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慕容烟裹紧了身上的兽毯，声音放得轻缓，怕惊扰帐内微妙的平衡。

“‘苍狼旗’三个字，落在外人眼中许是凶煞，可在特勤手里，便是庇护一方的旗帜。‘厌’字又何尝不是？它如今在特勤掌中，特勤让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烛光在萧厌肩头跳跃，将那抹孤独又桀骜的弧光映得更深。她没有回应，只是长久地凝视着纸上那个属于她的字，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的模样。

慕容烟无意识攥紧兽毯，帐内一时静默，只余炭火时而的噼啪声。

“曲昭…略通笔墨，兴许能教特勤一二…若特勤不嫌弃…”

“曲昭…”

萧厌指尖仍未离开那个“厌”字，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色，“你的毡房能住人了，在我对面。有事，可唤我。”

“谢特勤。”

知她在回避，慕容烟也不强求，默默取下兽毯，任凭热意流失于帐内。她赤足踩着地毯，披着一件厚重的外衫，离别前，忍不住回头望向书案前的女人。那人一动不动，在看字，又兴许在看旁的东西。

或许，萧厌平静下极力掩饰的孤独，将成为她接近她最好的方式。慕容烟眸色一沉，声音如旧：“特勤，早些歇息，曲昭退下了。”

陌生的毡房焚着香，一缕一缕飘进慕容烟杂乱无章的思绪中，遮住隐隐浮出水面的真相。关于流苏，关于图腾…关于，慕容铎根本不信任自己，派出了番子跟踪。

幼时染上了坏毛病，太傅随口之谈都会被自己记下，更不论诸子百家的巨著。想不明白的问题学不会放下，想得茶饭不思，想得魂不守舍，想得母后没收了自己近一半从民间搜来的书。

来了漠北，习惯未戒，反变本加厉地缠着自己。慕容烟彻夜难眠，回忆着现场，企图找出隐在风雪下的线索。

流苏…东厂…慕容铎…

烛火苟延残喘几近熄灭，此处不比萧厌主帐温暖，许是先前未住人，少了烟火气。慕容烟翻身之际，门帘下闪过一道瘦长黑影，她心一沉。恼人的风吹动门帘，细不可察的窸窣声隐隐约约，仅那一瞬，黑影闪入毡房，慕容烟大气不敢喘，闭眼伴作熟睡。

帘外的风熄灭烛火，黑暗中，未知的视线盯着自己，慕容烟想起那对獠牙。她压下发颤的手，洋装受凉咳了起来，她的声音惊扰了床前人，风声落，那人闪进暗处，目光却不曾离开慕容烟。

慕容烟右手抚上脖颈，咳声未止，像是难受得无可奈何，她撑着身子下了床，摇摇晃晃走向桌边。细微的呼吸隐在墨色里，慕容烟被身后的视线盯得如芒在背。她步伐依旧缓慢，略显不耐地走向桌边。

水流声突兀，几滴羊奶因她发颤的手滴在桌上，发凉的羊奶溢着腥味，冲得慕容烟有干呕的冲动。女人压下不适，手握银杯，余光死死盯向门帘处，嘴唇似要挨到杯具边缘。

“哐当——”倏地！装满羊奶的银杯被她用尽狠戾掷向身后，准确来说是微弱的呼吸处。

“锵！”

是金属撞击的锐鸣！慕容烟没有丝毫停顿，宛若离弦之箭，朝着门帘方向亡命般跑去！厚重的帘子被女人一手拨开，她赤足踩在冰冷的雪粒上，冷风灌入咽喉，痛感和慌乱的心跳一齐压向慕容烟，她不曾停步，亦不曾回头。

比漠北冷风更刺骨的寒意，带着死亡的呼啸，紧贴她的后肩袭来！长剑划破空气，慕容烟后肩感受到尖锐的触感。

“萧厌——！！！”

凄厉的呼喊撕裂了寂静的漠北长夜，带着濒死的惊惶，狠狠撞向对面主帐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