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拿了一份文件递给云遥,里面是父亲这次被紧急逮捕的相关信息和批准文件。尽管能拿给他看的内容,没有透露多少信息,但已经可以让云遥大致明白,这次父亲是出了大事了。
“重大经济犯罪?”云遥沙哑的声音仿佛从齿缝里逼出,他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父亲。
恍然间,云遥想起上周回家时,父亲书房的门罕见地锁着,垃圾桶里有揉成团的银行流水单;想起当年母亲住院时,父亲总说“资金周转有点问题”……
其实一直以来,云遥多少隐约知道,身在内部的父亲一直汲汲营营致力于钻营各种的门路。可他没想到,今年刚升任某行副行长的父亲,就卷进了这么大的案子中。
父亲还在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被制服男人架着胳膊起身,在经过云遥身边时,他突然对云遥喊道:“阿遥!你要救救爸爸!”
为首的制服男人皱起眉头,他眼神示意了下同伴,“带走!”
云遥没有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押出门,那道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弯得像根被压断的芦苇。玄关的灯还在亮着,把父亲遗落在地毯上的一根白发照得格外刺眼,像母亲墓前那支被晒卷的白菊,脆弱得一触就碎。
今天是云遥的十八岁生日,也是母亲去世后他的第一个生日。
父亲曾说,要替母亲把所有的祝福都补给他,可现在,这份“惊喜”却成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云遥痛苦又无措地闭了闭眼,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家里,只觉天旋地转……
这一年间,他遭遇了很多变故,让他从一个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少年,变得沉默忧郁。
云遥迈动僵硬的脚步,缓缓地走到被翻倒在角落里的生日礼盒边,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褶皱,像触到父亲此刻狼狈的模样。
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双崭新的古典舞的男式舞鞋,他的眼中不禁漫上湿意。
坐在沙发上,云遥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只是从小到大,长辈们从不会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些事。
他从小在当中文教授的外祖父母跟前长大,十几岁前被细心教养得像株格外纯洁无暇的世外兰花。他没有接触过多复杂的人情世故,爱他的亲人精心教养他文学音乐,循循善诱教育他养成良好的品性。
就连他因为母亲的缘故爱上古典舞,一个男孩子,竟有难得的舞蹈天赋,父母亲和外祖父母也都欣然鼓励,从不制约他。
直到后来几年,外祖父母病故,母亲因悲伤过度意外离世,他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
他悄悄得懂得了很多的道理,也明白了命运的无常。
父亲被带走前的话回响在云遥的耳边,云遥垂着头思考着。突然间,他想起了经常同父亲一起应酬的一位马叔叔,那是父亲的同僚好友,时常来家里,为人很亲和,还给他留过电话号码。
云遥紧锁的眉头骤然一松,他当即拨打了这位马叔叔的电话。
当务之急,他想搞清楚父亲到底犯了什么事,还有没有想办法解救的余地……
焦急又漫长的等待后,电话终于接通,却是个嘶哑的女声。
听他说明打电话的来意后,电话那头的原本异常沉默的女人却突然发了狂,
“你找马健?这个贱男人早就跑了!你还指望他!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伪君子!丢下我和两个孩子,连他自己的老子娘都不要了,卷走了所有的钱,和小三偷偷摸摸跑国外去了!他说他犯了大事,不跑被抓住就会被关到死……哈哈哈这个贱男人,他还不如被关到死!他迟早不得好死!!”
电话在女人癫狂的咒骂声中挂断。
云遥拿着手机发愣,女人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心惊,然而在惊惧中他又生出一丝极大的困惑,父亲他,竟然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这种严重的犯罪,他怎么也无法和平日宠溺着他的温和父亲联系到一起。
然而很快的,电视上,大街小巷上,这起重大经济犯罪案件被轮流播出,嫌疑犯的名姓也从不同的渠道流出。
往日亲近的邻居都恨不得离他家远远的。
就连一向平静安宁如象牙塔般的舞蹈学院里,风言风语也开始悄然流行。教授他的老师打电话来安慰他,但也建议他这段时间先暂时不要来学校。
这一切他都默然承受了,他既为父亲犯下的罪行辗转反侧,又担心他的父亲在狱中的情形。
云遥想尽办法联系了一些律师,然而由于他年纪小案件又太重大,上头极为关注,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不得已,他联系了不常跟他家来往的姑姑。
但是,在好不容易被接通的电话里,姑姑冰冷的声音却漠然无情:“以后不用联系我了,你爸爸只是我爸妈收养的养子。他当年又一心入赘你妈妈这边,我们家和你爸爸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现在他犯了事,也没有牵连我们的道理。老人身体不好,我已经带他们到国外休养了,你也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
电话被冷漠挂断。云遥深吸一口气,他没有比此刻更明白什么叫孤立无援。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