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元城像一块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石头,冷得透手。
院口昨夜烧过的纸灰在风里揉成薄薄一层,踩上去不响,只留下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
堂屋里的香快要燃尽,灰烬一点一点塌下去。
有人在门内小声说话,嗓音被黑纱挡去半截,听不清内容,只辨得出一种疲倦的起伏。
宋佳瑜从屋檐下出来。
她向灵位鞠了最后一躬,动作简洁、克制。
礼已尽,便该离开——她向来如此:将告别落实在一个干净的动作里,而不是漫长的铺陈。
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蒙着一层薄雾。
陈知靠在车旁,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像在等一班必然会来的风。
她看见宋佳瑜,微微点头,不催促,只把后备箱抬起一条缝。
“我送你去机场。”她说,嗓音低,像把一个意料之中的安排轻轻掀开,“路有点远。”
宋佳瑜看了看表。昨晚她查过叫车软件,这个早晨不易约车。她点点头,礼貌得体:“谢谢。”
陈知替她把行李放好,合上后备箱的那一刻,金属扣合的声音干净,像把某件未竟之事暂时合页。
宋佳瑜坐进副驾,安全带“咔嗒”锁紧。
车内暖风刚开,仍带着一丝凉。
她把手心贴在出风口前暖了暖,又不经意地笑了笑。
元城的小路潮湿、狭窄。
沟渠里积着昨夜的雪水,薄冰像一层迟迟不肯结实的皮。
陈知开车很稳,几乎不急刹;遇到村口的土狗慢吞吞横过,也只把车速降到一条耐心的线。
田地一块接着一块退后去,雾从地面匍匐着升起,像一层未完全收起的帘。
“昨晚休息得怎样?”陈知问,像随口。
“还行。”宋佳瑜看着前方,肩背放松,“比飞机座椅好多了。”
“你常飞?”陈知又问。
“工作需要。”宋佳瑜淡淡一笑,“或者说,生活需要。”
车开上省道,雾在远处变浅,被天边更低的一抹光接住。
陈知没有追问“生活需要”具体指什么,只把注意力收拢到路上。
她习惯用安静逼近,让水纹自己去到对岸。
陈知开窗通风,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方向盘一凉。
宋佳瑜从包里摸出一片暖手贴,熟练地撕开包装、摇一摇,递过去:“给你吧,开车手容易冷。”
陈知愣了一瞬,才伸手接下。指尖短暂地触到她掌心,那股温度比暖手贴更直接。她轻声说:“谢谢。”
“没什么。”宋佳瑜语气轻快,如旅途间自然的小小善意,递出便不再在意。
从元城到机场要一个多小时。
接近高速口,路边一排松树立着,风从针叶间穿出细密的声响。
宋佳瑜把座椅后调一格,侧着身靠住椅背,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