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准备妥当,他屏退了所有人,自己跨进浴桶,往下一缩,连脑袋一起都没进水里。
温热清香的洗澡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连声音也听不见,只感到水波轻柔地包裹着肌肤,让他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
他闭着眼睛,憋了一口气。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在水中吐出一串连珠似的气泡,挺直腰背,钻出了水面。
水沿着他浓密的长发往下淅沥地流淌,他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大口喘息,这才觉得胸中浊气已出,那种残留在肌肤上的恶心黏腻感渐渐消散。
他睁开眼睛看着屋顶下的横梁。这是他的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全然谙熟于心的。
这是可以彻底放松和安心的地方。
他把胳膊搭在浴桶的边缘,撩了一把滴着水的头发。
中午发生的一幕幕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想起王知进说过的话,因为他对他笑过?因为他指点了他十几次都没嫌烦?这就叫心里有他?!
这算什么啊?!
要以这种标准来算,他心里应该有整个天下了。他就是脾气好,好说话,这也有问题?
只当所有人都是好人,哪怕不怎么喜欢的人,也总以为看在谢家的份上,他又有武艺傍身,不可能打他什么主意。他总不至于吃什么亏。
但现在看,有些人的想法你压根没法理解,也不能以常理度之。从此往后,他多少还是得有些心眼,有些戒备。
不过他今天后来把王知进也揍得够惨,少说十天半个月的,他都出不了门,而且谅他也不敢告诉别人是什么缘故。
只是再往后的话……他转了转眼珠,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再做些布置,以绝后患。
所以擦干头发,换好新衣之后,他径直去找了二姐谢锦城。
谢锦城在自己房里,见他忽然来了,也并不十分惊讶。她向来少言寡语,不常说笑,哪怕小时候帮娘带他,也往往是给他圈定个安全的地方自己玩,她则坐在一边捧本书看。
这个二姐,既不像大姐那样温柔照顾他,也不像三姐一言不合就跟他吵闹,她沉静机敏,做事果断,不知何时起,就已然扮演着父亲左膀右臂的角色。家中或门派中事务,她有时甚至比母亲更有发言权。
谢白城站在她屋里,二姐的屋子也像她人一样,简单素净,极少有不必要的装饰,也看不到什么女孩子喜欢的花团锦簇,只在窗前的案桌上,养了两盆兰草。
他咽了一口唾沫,看向锦城,锦城目光沉静,也正静静打量着他。
“二姐,我要你办一件事。”他说。
谢锦城语气平稳地问:“什么?”
他悄然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你要让……王知进再也不会踏我们家半步,再也不许来学剑。并且不要让爹娘过问是怎么回事。”
谢锦城纤秀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狭长凤眼细细地打量着他,淡声道:“你不想说是怎么回事,是吗?”
谢白城叹了口气:“是。”
谢锦城沉吟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好”。
谢白城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这个二姐,既然允诺下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现在交给了她,他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谢锦城却又开了口,目光还是那样淡淡地笼在他身上:“你有没有事?”
他愣了一下,旋即飞快摇了摇头:“没有!”他甚至还努力笑了笑,“就凭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能把我怎样?”
谢锦城的唇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事情既然交代完毕,谢白城就准备溜之大吉了。二姐就是这点好,干脆利落,别人不想说的,绝不多问。要是换成娘或大姐,还不知道要把他盘问成什么样子。
“白城。”就在他走到门口时,谢锦城却又忽然叫住了他。
他扭过头,见锦城静静站在原地,望向他的目光很是坚定,然而眉宇间却又有一抹极难得的温柔。
“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姐姐。姐姐会替你去收拾胆敢造次者的。”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平淡,却自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
谢白城眨了眨眼睛,冲着锦城甜甜一笑:“我知道的,谢谢姐姐。”他乖乖巧巧地说完,脚步轻快地跨出了锦城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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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玄再度回到越州的时候,距离他去王家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
之所以知道谭玄回来了,是他让常岳送了封帖子过来,请他去明珠巷。
谢白城盯着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折起来塞回了信封里,决定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