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贤剩下的话又被噎了回去。
他心中一时无语。
陛下您的勇卫营每天在河对岸开枪打炮,我能睡得好吗?老人家睡不好,脸色能好吗?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好含糊其辞道:“回陛下,老臣这几日老寒腿犯了,夜里总是睡不安生。”
“哦?”朱由检闻言,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点点头道:“国公乃国之柱石,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啊。这大明的江山,还需国公这样的老臣为朕支撑着呢。”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朱由检这才切入正题。
他话锋一转,原本轻松的表情也略微收敛。
“国公,朕记得你上次奏对,劝朕莫要重蹈神宗爷的覆辙。”
“又说,可信大明养士三百年。”
朱由检双手交叉,放在膝前,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张惟贤,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么,朕想问问国公,这大明之‘士’,可包括勋贵在内?”
“如今朕虽有心奋起,欲为国朝做一番事业,然而这大明勋贵,果真能为朕所用吗?”
来了!
张惟贤心中一凛,却又松了口气,这个主题还算正常,看来那小太监只是个偶然而已。
他定了定神,正色道:
“陛下执掌乾坤,如日中天,滔滔大势之下,何人敢与天威相抗?”
“朝中勋贵,世受国恩,食朝廷俸禄,何人敢不思奋勇争先,以图报国?”
朱由检闻言,嘴角的笑意却微微收敛,他身子前倾,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既如此,那为何朕的耳边,听到的却总是勋贵承平多年,早已失了祖辈锐气,只知贪腐享乐,不堪大用?”
“莫非是外廷诸臣与厂卫,都在欺瞒朕不成?”
这话问得极重,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惟贤却并不慌张,只是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皇帝能问出这话,就不是真的要清算勋贵,而是要用、想用。
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从他这里拿个态度罢了。
勋贵腐败吗?
当然腐败。
土木堡之后,兵事被文官们牢牢掌控,勋贵几番抗争也无济于事。
满朝公侯伯爵,不过每日闲坐公堂,代天祭祀罢了。
荣贵之余,着实无事可做。
此等情况下其贪腐之风,甚至比文官集团还要炽烈。
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如何说,才能既不欺君,又能保全勋贵集团的颜面,为他们争取一个机会,这便是一门艺术了。
张惟贤略作思索,在脑中将言辞反复斟酌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
“陛下明鉴,勋贵之贪腐,其实与各家家风渊源、爵位传承大有关系,不可一概而论。”
“哦?此话怎讲?”朱由检点了点头,示意张惟贤继续。
“依老臣浅见,如今的勋贵,大致可分为三类。”
张惟贤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在安静的大殿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