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乃是开国、靖难之时便已封爵的世家。”
“此等家族,治家极严,以各宗袭爵的长者为‘爵主’,宗族之内,文武教养皆有规制,子弟若犯小错,不等有司衙门过问,便直接由宗祠家法处置,颇有古时宗法之遗风。”
“是故,此等家族的子弟,虽未必人人皆是经天纬地之才,但也大多品行端正,不失本分,于文韬武略上,亦有可取之处。”
朱由检听着,心里顿感有趣。
这张惟贤,有点意思。
这不就是后世经常说的所谓“老钱贵族”(oldmoney)吗?
底蕴深厚,注重传承和教育,虽然可能有些僵化,但下限有一定保证。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不会是在趁机自夸吧?
英国公府,可不就是这大明王朝最顶级的“老钱”?
张惟贤没有看到皇帝玩味的眼神,继续说道:
“其二,乃是其后因外戚、军功等事所封的新贵。”
“此等家族,一时冒起,有无严谨规制,便要看各家家风如何,不可一概而论。”
“其中不乏奋发有为之辈,但也有不少骤然富贵,行事张扬之人。”
“更何况袭爵数代后,终究还是要看,门风家风,否则此辈勋贵子弟,最终往往流连于斗鸡赛马,免不了颓唐除爵的一天。”
朱由检点点头。
这个他也懂,“新钱贵族”(newmoney),或者说,暴发户。
根基尚浅,行事风格自然也就五八门。
远的不说,他那岳父不就是典型的这类新贵吗?
“其三,则是爵位断代,多年之后,再从远支旁系中选人袭爵的。”
“此等情况,往往伴有争爵、冒袭之事,人心繁杂。其袭爵之人表现如何,更是只能看其本人的心性了。”
“便如近些年的新建伯爵位之争,便是如此。”
新建伯?
朱由检的记忆被触动了。
他迅速在脑中搜索,新建伯……王守仁!
竟然是心学大家王阳明的爵位!
朱由检心中一阵感慨,真是应了那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豁达如王阳明,他的后人,照样要为了这世间的权势名利,争得头破血流,斯文扫地。
这不就是“家道中落的破落贵族”,各类小说里也多的是。
张惟贤见皇帝陷入沉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补充道:
“陛下,其实这只是一个大概的分法。”
“其中又可按流爵与否来分,一般而言,若为流爵,因其爵位不能世袭罔替,贪腐总会更甚,但做事,也往往会更勇,只求博一场富贵。”
“又可按南京、北京来分。南京勋贵多受南都文风浸染,文气稍重;北京勋贵身处中枢,武风更盛。但这些,都只是大致而论,终究不可一概而论。”
说到这里,张惟贤站起身,对着朱由检深深一揖,神情恳切地说道:
“是故,陛下问,勋贵贪腐,可能用否?臣的回答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还是坦然道:
“若论贪腐,勋贵之中,其轻重程度或有不同,然可谓举目皆贪,无一绝对清白。”
此言一出,朱由检不由眉毛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