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空气,仿佛被阎澈那句话冻结成了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白若曦的心上,更砸在周遭每一个人的神经上。你似乎……什么都知道。所有人的目光,或惊恐,或探究,或幸灾乐祸,全都聚焦在白若曦身上。她此刻就是风暴的中心,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滔天的君威撕得粉碎。白若曦抱着宁曦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她能感觉到女儿在她怀里轻轻颤抖,也能感觉到背后安昭容和婉婕妤投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担忧。但她的脸上,却在一瞬间的僵硬后,缓缓浮现出一抹比欣婕妤脸上那抹微笑还要诡异的……茫然与恐惧。她抬起头,迎上阎澈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臣妾看不出什么,臣妾只看出了害怕。”她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没有急于辩解,没有慷慨陈词,只有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在面对这诡异离奇的死亡和丈夫的怀疑时,最本能的反应。“害怕?”阎澈的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向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连林薇儿纵火焚尸、栽赃嫁祸的连环计都能一眼看穿,如今对着这区区一具尸体,你告诉朕,你害怕?”白若曦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恰好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她抬起眼,那双曾让阎澈沉溺的、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氤氲起一层水汽,混合着惊惧与深切的委屈。“陛下,林薇儿的计策,臣妾能看穿,是因为臣妾了解她,也了解后宫的女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情绪失控的尖锐,“女人之间的争斗,无非是嫉妒,是栽赃,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那些手段,臣妾见得多了,甚至……也用过!所以臣妾能猜到她的心思!”这番话,如同一场惊雷,在殿内炸响。她竟然……亲口承认自己也用过那些手段!“但是这个!”白若曦的手指向欣婕妤的尸体,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什么?这不是宫斗!这不是女人之间的争斗!这针……这杀人的手法……陛下,您比臣妾更清楚这是什么!”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阎澈,话锋一转,竟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这个凶手,他不是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欣婕妤!他是在杀给您看!他知道您的过去,他了解您心底最深的恐惧!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您宣战!您怀疑臣妾,可臣妾连这‘引魂针’的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您觉得,以臣妾的本事,能知道连您都忌讳莫深的宫廷秘闻吗?”一连串的反问,字字诛心。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却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共同的敌人,以及阎澈自己心底的那个噩梦。她把自己从“嫌疑人”的位置上,硬生生拉到了和阎澈同一个战壕的“受害者”阵营。阎澈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眼中含泪,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微微发抖,那份恐惧和委屈不似作伪。是啊,引魂针的案子,是先帝在位时最大的禁忌,当年所有知情者,要么死了,要么被封了口。白若曦入宫时,此事早已尘封。她一个外臣之女,如何能知道得如此清楚?他心底的怀疑,第一次产生了动摇。看着他神情变幻,白若曦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跪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陛下,臣妾……真的怕了。这个后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网。我们每个人都在网里挣扎。以前,臣妾以为只要够聪明,够狠,就能活下去。可现在臣妾才发现,我们都只是网上的飞蛾,而那个织网的人,随时可以把我们捻死,甚至……连您,他都敢挑衅。”“臣妾累了,也怕了。臣妾不想再管什么六宫之事了,臣妾只想守着曜儿和宁曦,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求陛下……收回臣妾协理六宫之权吧。”她跪伏在地,以退为进,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一个聪明果决的瑾妃,会让帝王忌惮。但一个被吓破了胆、只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只会让帝王放下戒心。阎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准了。从即日起,瑾妃不必再协理六宫,安心在瑶华宫静养。后宫诸事,暂由惜昭仪代为掌管。”一言既出,四下皆惊。惜昭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而白若曦,依旧跪伏在地,只是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以退为进,釜底抽薪。她暂时安全了。瑾妃被“吓破了胆”,主动交出协理六宫大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但更多的人,是在观望。瑶华宫的门,仿佛一夜之间冷清了下来。反之,惜昭仪的景仁宫,则是门庭若市。这位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又失而复得、如今又一步登天的昭仪娘娘,成了后宫最新的太阳。瑶华宫内,暖炉烧得正旺。安昭容和婉婕妤坐在白若曦身边,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色。“姐姐,你怎么能……”安昭容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能把大权交给惜昭仪!她……她如今可不是从前了!”“是啊,姐姐,”婉婕妤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也是一脸担忧,“我总觉得,她看您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权力是把双刃剑,也是最好的试金石。”白若曦气定神闲地为她们倒上热茶,仿佛被夺权的根本不是自己,“让她去前面挡着,我们在后面看着,岂不更好?我倒要看看,是她能坐稳这个位置,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会先对她下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婉婕妤的肚子上,神色柔和了些:“你的月份也大了,最近安心养胎,哪儿也别去,入口的东西更是要千万小心。”“妹妹省得。”安抚了两人,白若曦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兰溪。“查得怎么样了?”兰溪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回娘娘,奴婢查了。上元夜那场大火后,宫中清点人数,发现浣衣局旧址那边,少了一个人。”“哦?”白若曦眉梢一挑。“那是一个很老的洗衣妇,无名无姓,宫里的人都叫她‘秦婆子’。她没有名录,就像个鬼魂一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有人说,她就是当年时疫中没死的幸存者之一。”兰溪的神情有些凝重,“最重要的是,奴婢派人去她住过的那个破屋子查探,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她呈上一个小布包。白若曦打开,里面是几根颜色各异的丝线,还有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那帕子上的绣工,精妙绝伦,一朵牡丹花栩栩如生,但最诡异的是,用来勾勒花瓣轮廓的丝线,细得几乎看不见,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针脚的存在。“这是……‘游丝针法’?”白若曦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是前朝宫廷一种几近失传的绣法,以针脚细密、绣线隐形而着称。“是。”兰溪点头,“据说,这位秦婆子的祖上,便是前朝的御用织造。而‘引魂针’,传说中,最初就是由前朝的绣工高手,为了对付深宫里的仇敌,用改造过的绣花针所创。”一个精通“游丝针法”的洗衣妇,一个失传的“引魂针”秘术,一场烧毁了她所有痕迹的大火。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神秘消失的“秦婆子”。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背后的人,又是谁?白若曦只觉得那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更收紧了些。冬去春来,转眼已是三月。御花园里的桃花开得云蒸霞蔚,似乎要将上元夜那场大火和血案的阴霾彻底洗去。后宫的局势,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惜昭仪大权在握,行事越发雷厉风行。她借着整肃宫规的名义,处置了好几个曾与她作对的墙头草,威望日盛。但她也很聪明,对瑶华宫一系的人,依旧礼遇有加,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缺席,仿佛她仍是白若曦麾下最忠心的妹妹。而白若曦,则彻底成了一个“闲人”。每日不是陪着孩子读书作画,就是在自己宫里钻研些花草茶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真的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阎澈来过几次,见她确实安分守己,眉宇间再无半分锋芒,戒心也渐渐放下了大半。只有白若曦自己知道,她越是平静,心底的棋盘就推演得越是激烈。敌不动,我不动。她在等,等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再次出手。这一天,终于来了。婉充媛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瑶华宫、景仁宫和太医院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日午后,春光正好。婉充媛正在安修仪的陪伴下,在自己宫院里散步。忽然,她脸色一白,抚着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姐姐……我……我肚子好痛……”豆大的汗珠,瞬间从她额上滚落。“不好!”安修仪吓得魂飞魄散,“快!快传太医!娘娘要生了!”整个后宫瞬间被惊动。白若曦和惜昭仪几乎是同时赶到。太医们进进出出,个个面色凝重。“怎么样了?”白若曦抓住张院判,厉声问道。“回瑾妃娘娘……婉充媛娘娘的症状,不像是正常的临盆,倒……倒像是中了什么催产的药物,动了胎气,导致血崩和小产啊!”张院判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又是下毒!“查!给本宫查!”惜昭仪此刻手握大权,当即下令,“把婉充媛宫里所有伺候的人都给本宫看起来!查不出个所以然,全都乱棍打死!”,!然而,一番鸡飞狗跳的搜查下来,饮食、熏香、衣物……所有的一切,都毫无问题。就在众人一筹莫展,婉充媛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时,一个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名叫“何远”的年轻太医,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跪在地上,从婉充媛寝殿的炭盆里,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轻嗅,又用银针试探。“启禀陛下,启禀各位娘娘!”他高声喊道,仿佛一个石破天惊的发现者,“问题出在这些‘金丝银骨炭’上!”阎澈不知何时已经赶到,闻言,脸色铁青:“说!”“这炭本身无毒,是顶级的宫炭。但是,它被人用一种产自西域的‘幻蝶草’的汁液浸泡过。这汁液无色无味,但其烟气对常人无碍,孕妇若是长期吸入,便会血气逆行,引发早产和血崩!”“微臣还发现……这炭盆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标记,似乎……是安修仪娘娘宫里的份例……”何太医的话还未说完,安修仪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一张脸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不……不是我!我没有!”又是她!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利刃,刺向了安修仪。这场景,与当初六皇子中毒时,何其相似!故技重施!“安姐姐,”惜昭仪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她痛心疾首地看着安修仪,“为什么又是你?婉妹妹与你情同姐妹,你怎么下得去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安修仪哭喊着,百口莫辩。这一次的栽赃,比上一次更加天衣无缝!就在这时,那个何太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这次却将矛头直指白若曦!“陛下,微臣……微臣还想起一事。”他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这‘幻蝶草’之毒,极为罕见,若非微臣在一本孤本上见过,根本无从查起。而这本名为《南疆异术考》的孤本,微臣……微臣曾见它出现在瑾妃娘娘的书房里……”轰!如果说刚才的炭是想炸死安修仪,那这句话,就是想把整个瑶华宫都夷为平地!一个完美的闭环形成了:白若曦提供毒方,安修仪动手下毒!目标,就是婉充媛肚子里的孩子!用心何其歹毒!阎澈的目光,终于从安修仪身上,缓缓移到了白若曦脸上。那目光,比上一次在冷宫时,还要冰冷,还要锐利,充满了被彻底愚弄后的滔天怒火。信任,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白若曦站在那里,如遭雷击。她看着痛不欲生的婉充媛,看着百口莫辩的安修仪,看着一脸“正义”的何太医,再看看眼中闪着快意的惜昭仪和震怒的阎澈。她明白了。这是一个连环计。夺权是第一步,让她放松警惕。捧杀惜昭仪是第二步,让她成为明面上的靶子。而这第三步,才是真正的杀招!一箭三雕!不但要除了婉充媛的孩子,还要一举端掉她和安修仪,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好一个“秦婆子”!好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就在寝殿内婉充媛的呻吟声几乎要消失时,白若曦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没有去辩解,也没有去喊冤。她只是平静地走到阎澈面前,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陛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必查了。此事,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安修仪,与任何人,都无关。”满室死寂。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认罪”,惊得魂飞魄散。安修仪哭着摇头:“不是的!姐姐!不是你!”阎澈的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白若曦!你当朕是傻子吗!”白若曦却不看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年轻的何太医身上。她的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小禄子。”“奴才在!”小禄子从人群后闪出,脸色惨白。“去本宫的私库,将那个紫檀木盒子里的‘九转还魂丹’取来。”白若曦的声音依旧平静,“另外,再去告诉沈默沈太医,就说……‘鱼儿’已经咬钩,可以收网了。”:()娘娘又娇又媚,一路宫斗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