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谢璟川开口,阿离有些急切地按着他坐下,从怀中取出鲸纱将他的眼睛蒙了起来。
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谢璟川有一瞬的慌张,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阿离笑了笑,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绷紧的手上,慢慢蹲下。
霎时间,谢璟川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牵住阿离温热柔软的手,就像是迷途的旅人终于有了方向。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都能明了对方的心意。
满池荷叶在夜风中翻起浅浪,手中的温暖被松开,谢璟川下意识想要追随而去,却被阿离按回石凳上。
“不准自己把帕子取下来偷看,我说可以取,你才能取,听到了吗?”
谢璟川一愣,薄唇动了动:“好。”
阿离拍拍手,满意地离开了水亭。
谢璟川很快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仿佛世间又只剩下他一人。
谢璟川抿紧了唇角,除了在母妃那里,他鲜少能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可他也答应过她,不能擅自取下手帕。
像是过了数百年那么久,他终于再次听到阿离的声音。
“谢璟川,现在可以把手帕摘下来了。”
他闻言,抬手扯下帕子。
谢璟川很快将荷塘四周扫视一遍,与之前并无半分不同,只是找不到阿离的身影。
他站起身,就要踏出水亭,下一刻却生生顿住脚步。
坤宁宫周围没有灯烛,整座皇宫的光亮都聚集在太和殿的方向,甚至夜幕上低垂的星子,此刻也黯淡无光,仿佛都被吸了过去。
可也是因此,当一点、两点幽绿色的光点,从岸边的芦苇丛里怯生生地飘出来时,谢璟川立时就看到了它们。
那些光点像不慎跌入凡间的星子,轻盈地穿梭在亭亭的莲茎之间,越来越多,在沉静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金线。
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从每一片荷叶下,每一杆芦苇中涌出,在水面和莲叶间舞动、交织、旋转,时而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河,时而化作漫天飞舞的琉璃碎片。
谢璟川凝眸望去,那些萤火虫飞舞在水亭上方,整个世界仿佛被拢在了一个由光和影编织而成的、温柔又巨大的琉璃罩子中。
无数光点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天上地下,一时如繁星交错,让人分不清何处是真实,何处是幻影。
谢璟川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立在原地。
流动的光芒在他俊朗的脸上明明灭灭,映亮了他眼中从未有过的震撼和惊喜。
所有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光点环绕着他飞舞,谢璟川只能怔怔地看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离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再次踏上石桥来到他身边,问他:“喜欢吗?”
谢璟川忽然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温润持重,而是闪着一种滚烫灼人的光彩。
自小到大,他的生辰就是宫中的一项大事,一项华美而隆重的仪式。
每到那一日,宴上总是珍馐美馔,歌舞不停,数不清的珍宝古玩流水似送进东宫,却没有一点是为他这个人准备的。
被父皇抱在怀中的谢璟川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几何,只是一个劲地看向一旁面容冷淡的母妃,希望她能抱抱自己。
哪怕,只有在生辰这一日也好。
大人们说,生辰这日可以向身边人求一件生辰礼,没有人会拒绝的,所以每一年谢璟川的愿望都没有变过。
他想要母妃的怀抱。
可父皇总会厉声制止他的顽皮:“你母妃身子弱,不要闹她。”
谢璟川被吓得低下头,失落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让它落下来。
他想,或许母妃不怎么喜欢他,父皇也是,他最喜欢的人是母妃。
那这世上,谁会最喜欢他?
不是皇祖母,她最喜欢的是远嫁的荣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