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佩剑堕入魔窟,酿成九州如今魔气肆虐惨景,谁能担保,绛云就没有半分过错?”
“绛云原身是一条可怖巨鱼,与暴虐的古龙族多有相似,她哪里是人类,分明是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不准,绛云就是魔尊!归霁……只不过是她为堕魔寻的借口罢了。”
绛云立在素剑剑尖处。
修为高深到一定境界,可听凭微风,获悉一切想知晓的风吹草动。
可她只是微扬起唇。
纵然方才救下的人,表面崇敬,背后却开始对她抹黑揣测,言语不堪。
褚昭想要捂住耳朵。
那些人虽然不是在说她,可委屈感却一点点漫了上来。
她能察觉到,绛云表面游刃有余,可每挥出一剑,都是在用残存不多的灵力支撑,里子早就难以为继。
“……不要救那些坏人了。”褚昭小声劝,“他们说你是蘑尊!”
绛云却是听不到的。
她依旧奔波于九州各地,斩去数不尽数的魔,孤身一人,身姿冷清却执拗。
累了便寻一处水潭,化作原身倦睡。苏醒后,潜游在水边,睁着眼,无言旁观着远处的人类城池。
今夜是元宵节,花灯如昼,城池里的魔气退去后,人间又是一副静谧图景。
绛云悄悄瞧了许久。
她想起,自己很久之前,也是川流不息之中的某道身影。
她初次离开大泽,怀揣好奇,化作别扭的人身,混入宵节市集中。
有好心之人不收铜板,见她吞咽口水,硬是塞给她酥点心;
她驻足在成衣店外,盯着漂亮衣料不舍离开,老板娘便为她量体裁衣,赶制出她喜欢的殷裙。
绛云被烟火人间迷了眼。
她贪恋人间的美景,还有那么多不加掩饰,对她袒露善意的常人。
后来,她身边逐渐有了许多身影。
缠着她要她请喝酒的浓颜女子、背地里爱编排话本的桃花妖、还有她捡到的,面黄肌瘦的胆怯小姑娘。
宿雪从她这里学到剑法与推衍之术,醉醺醺畅想,要创立九州第一宗,届时当个甩手掌柜;
怀宁从她这里学到医术,恬静地朝她笑,说伤了痛了就找她来调理;
落虞由怯懦出落成清秀模样,整日黏在她身后,眸中藏着憧憬。
绛云笑着问落虞想要什么生辰礼,对方支支吾吾,脸红了许久。
她看得出来,落虞想要的是她。
可她无法回应。
她寿数漫长,而落虞只是寻常的人界小姑娘。
于她而言,一眨眼的短暂时间,对方便会老去,无从厮守,这对落虞而言是道酷刑。
绛云总是格外孤寂。
所以,才贪恋如朝菌晦朔、瞬息万变的人世间。
她想起已然很久远前的幼时回忆。
那时,她还是一条细弱懵懂的鱼苗,被豢养在西圣佛陀的五色茎池中,靠吞食微尘而生。
池子里养了许多许多鱼,听佛陀讲经,毕生心愿便是越过龙门,飞升成仙。
而绛云总是格格不入。
她自出生起,头顶便生了龙角,腹似蜃、爪似鹰,是众鱼眼中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