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沐浴。”祁昀终于开口。
她愣了下,原本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点头:“好,我差人下去安排。”
身上伤口原本要避水,但祁昀还是洗了很久。
一个时辰后,他身上带着淡淡清香出了浴室,听到大夫痛心疾首道:“姑娘怎能让他沐浴!他高烧才退,伤口又不能沾水……”
他听到她说:“可是他想。”
那一刻,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后来相处时间多了,祁昀便也明白,她尊重旁人的意愿,大抵是因为她自小被娇纵惯了,做事一向是任凭心意的。
譬如她一时兴起,便可以从路上捡一个人回府照顾。
又譬如她若是想见他,断然不会管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饭,她便坐在一旁,替他夹几筷子菜;他在看书,她便也在旁边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翻看话本。
这般任性恣意,是他从不曾在森严的宫闱中见过的。
初时他很是警惕。
大齐有不少贵妇人豢养男宠,他那个长公主姑母便是最为出名的一位。
他此时身无长物,唯独一副皮囊还算尚可。
他从来不觉得人会莫名待另一个人好,无亲无故却又以礼相待,必定有所图谋。
可是祁昀再一次料错了。
她总是笑眼盈盈望着他,却从不对他有所求。
好似他与她那些名贵的珠钗,精致的花草也并无不同。
他原是生性多疑之人,疑人亦疑己。
可惜……他第一次放下对一个人的怀疑,那人转头便给了他致命一击。
季琅对她言听计从。
若非她同意,他又如何敢布局周全,只为取他性命。
也是。
她原本就是但凭心意做事之人。
醉酒那一夜并非她所愿,放他离开也并非她所愿。
她之所愿,是叫“薛尽”彻底消失。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祁昀徒然转醒,只觉心口惊悸,当日被箭羽贯穿身体的疼痛再度浮现,难以压制。
他垂下眼睫,任凭痛意在四肢弥漫。
月华如水,如同寒霜覆在他眉眼之上。
只有很仔细地看去,才能发现他鸦羽般的长睫染了一层湿。
***
秦府。
屋中狼藉一片,下人边跪在地上收拾着碎瓷片,边劝道:“夫人!您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