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宋婉娴也猛地站起,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她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妍妃,看着她死死护住腹部的手,眼中情绪复杂翻涌,有震惊,有本能的不忍,但更深处的,是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寒意和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
宫人们乱作一团,有冲去传太医的,有试图上前搀扶妍妃又不敢轻易挪动的,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张亦琦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猛地站起身,顾不得礼仪规矩,拨开挡在前面的命妇,几步就冲到了妍妃身边。那句在雨中应下的承诺——“好,我答应你!”——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她蹲下身,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迅速搭上妍妃冰冷汗湿的手腕。指下的脉搏紊乱而急促,绝非寻常腹痛。
妍妃的手如同铁钳般反手抓住了张亦琦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凑近张亦琦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夹杂着痛苦喘息的气声,:“救我,救我”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袭来,她痛得几乎晕厥过去,眼神却死死盯着张亦琦,里面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张亦琦心头剧震!她来不及细想,抬头对着皇帝和皇后,声音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凝重:“陛下,娘娘!贵妃脉象凶险,恐是急症!需立刻移至静室!”
深秋的风骤然转冷,卷起地上零落的菊瓣,打着旋儿,粘在妍妃汗湿的鬓角,如同泣血。富丽堂皇的生辰宴,瞬间变成了风暴的中心。张亦琦知道,她承诺要救的人,此刻已身处悬崖边缘,而她自己,也被卷入了这场由谎言、算计和生命编织的漩涡之中。
棠梨宫柳烟阁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妍妃躺在软榻上,面色惨白如金纸,冷汗浸透了鬓发,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不时痉挛。呻吟声断断续续,每一次抽气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几名太医围在榻边,眉头紧锁,低声商议,却迟迟拿不出确切的诊断。
皇帝在殿内静坐,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包括守在妍妃榻边、神色凝重的张亦琦。皇后宋婉娴站在稍远些的窗边,双手紧握,指节泛白,脸上褪尽了血色,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啊!!”妍妃又是一声凄厉的痛呼,双手死死抠住榻沿,指甲几乎要断裂。张亦琦立刻回神,再次搭上她的手腕,这一次,她观察得更为仔细:脉象沉迟而结代,间有急促跳脱;妍妃呼吸急促,口唇隐隐发绀;指尖冰冷且伴有细微的、不自主的痉挛;瞳孔虽然因剧痛而散大。
这些特征,张亦琦突然想到,正是乌头中毒的症状!
乌头!此物大热大毒,少量可镇痛,过量则立时攻心,致人抽搐、麻痹、孕妇服用极易导致小产甚至母子俱亡!症状与妍妃此刻的表现,几乎完全吻合!宋家人疯了,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狠辣的手段!
张亦琦豁然抬头,目光如电,直射向负责诊脉的太医令:“吴太医!贵妃此症,口唇发绀,肢冷抽搐,脉象沉迟结代,间有雀啄!是否考虑过…乌头中毒?”
“乌头?!”吴太医闻言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其他太医也纷纷露出惊骇之色。
文静帝抬眸,厉声喝问:“中毒?亲王妃,你确定是乌头?!”
张亦琦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清晰而冷静:“回陛下,妍贵妃脉象及症候,与乌头中毒之象极为相似!”她微微一顿,看了一眼痛到意识模糊的妍妃,
“混账!”皇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杯盏震落,碎裂一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谋害皇妃和龙嗣?!查!给朕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下毒的恶贼给朕揪出来!”
宋婉娴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晃,被身旁的宫女扶住。她看着文景帝,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文景帝厉声下令:“传旨!着大理寺卿即刻进宫!封锁棠梨宫及御膳房、太医院所有相关人等!今日接触过妍贵妃饮食、汤药、衣物、香料者,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的行动雷厉风行。殿内殿外,气氛肃杀如铁。宫人们噤若寒蝉,在如狼似虎的侍卫监视下接受盘问。御膳房的食材、器皿被一一封存查验;太医院所有乌头的出入记录被翻了个底朝天;妍妃今日穿戴的衣物、首饰,甚至殿内熏香、案几上的摆设,都被细致检查。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和妍妃断续的呻吟中一点点流逝。张亦琦守在榻边,一个劲的往妍妃嘴灌浓茶,又吩咐宫人熬绿豆汤,准备蜂蜜水,但妍妃似是中毒太深,灌了许多,全都从嘴角流出。
张亦琦仍没有放弃“妍妃,你不是叫我救你吗?你倒是自己争口气啊,快点喝下去!”
傍晚时分,大理寺卿带着一身寒气匆匆入殿,面色凝重地呈上初步勘查结果。
“陛下,皇后娘娘,”大理寺卿声音沉肃,“经查,毒源锁定在妍贵妃今日服用的一碗安胎药中。药渣中检出大量未经炮制的生草乌头粉末,毒性猛烈。此药……乃是由皇后娘娘宫中,负责小厨房煎药的宫女黄鹂亲手所熬,并亲自送至贵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