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人生能走出冰封的冬季,来到热烈鲜活的夏季。
哪怕林鹤堂将他腿打瘸,他都欣然相赴,还要感恩,求得其所。
然而林鹤堂听后,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啊。”他说。
终于明白了,为何林鸣修突然要和他划清关系。
林鹤堂一生体面,不说在经商方面堂堂正正,至少在私生活方面,叫人找不到一点可指摘之处。
一生只谈过一次恋爱,娶一人为妻,哪怕她身体不好,差点失明,他也从未有过离弃,或是另寻他人,给他生一个儿子的想法。以他一生的财力和地位,能做到这一点,他自问无愧。
若是临老了,家中儿女闹出这样不堪的事情,确实面上无光。
但他深知林鸣修的脾性,从他坦白时说的话里,亦咂摸出这小子其实蛰伏已久,有可能从小时起,便不安好心。这样久经年岁地一场蓄谋,到底要多么摧枯拉朽的力量,才能撼动?
说他窥伺也好,筹谋也罢,总归是被他得到了。
以他的脾气,到了这一步,是死也不会松手的。
反对、施压、威胁,打折他的腿,恐怕都没有用——
哪怕一开始听到时,林鹤堂真的有想过打折他的腿。
“你这哪里是请求我的同意?你步步为营,不声不响将到我的老巢了,才来请求同意,真是阴损到极点。”他半躺在床上,操起床边的台灯向林鸣修砸去,林鸣修没有躲。
“我会对柚安好的。”那小子头上流着血,微垂着头,脊背却立成一座山。
祈求庇护的伶仃少年,已经长成这样高大的男人了啊。
至于自己那丫头,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再荒谬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不奇怪。
林鹤堂从她小时候起,就想拿根绳子将这不成器的女儿栓在家里。
但是后来发现,她每一次横冲直撞的后果,也都自己结结实实承受了。
丢脸就丢脸,被骂就被骂,事业轰然倒塌就轰然倒塌,她绷着一张小脸没在他面前哭过,也没喊过一句后悔,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晚饭过后,林鹤堂让柚安陪她散步消食。
傍晚林间漫着薄雾,气温略降,林鹤堂多披了一件羊毛外衫。
柚安挽着他,感觉到他的步伐比从前虚浮了很多。
林鹤堂说:“你做事总是没个盘算,下一步悔三步,下哪全凭感觉,对错全凭运气。鸣修事事未雨绸缪,计算地不动声色,你俩怎么能处到一起?”
柚安说:“我不是你们那种事事有盘算的人,但是我有自己一套行事模式,自问也构建地不错,一把骨头背得起悔棋的代价,而且越来越硬。”
她笑嘻嘻地说:“而且有爸这么精明的老狐狸……啊不是,有您撑腰,我怎么能从他那儿吃亏呢?”
林鹤堂哧了一声,心想我可能都拿捏不住他。
但他认了一件事——
在死亡线上挺过来的人,哪有多的心力维护面子和名声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呢?既然儿女愿意承担,那就放手罢。
寒气从地底下冒出来,暮春时分,最为逼人。
柚安的衬衣裙御不了一点寒,冷得哆嗦了一下。
林鹤堂就将肩上的外套脱下来,一面骂她从来不看天气预报,一面往她身上套。
“走吧,回去。”两人一块儿打道回府。
回夏山郡的路上,尹晴时不时要看一眼柚安,想说其实他俩很般配,也难得有人降得住她,可又端着长辈的架子,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忍不住七弯八拐提到林鸣修。
“鸣修不错,选房子的眼光好,装修设计也有条理,同事过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还都叫他一声哥……”
柚安撇撇嘴,问:“妈,你打算给他置办什么样的床品?”
尹晴笑说:“不如你来选。”
柚安说:“我喜欢浅紫色。”
尹晴:“……”